你,地處吳頭楚尾,自古便號稱江南雄鎮,自宋真宗時被賜名以來,景德之名沸沸揚揚,享譽天下。但是,我還是更願意把你叫做昌南。
昌南,昌水之南。在水之湄,卻又麵向陽光,婀娜剛健集於一身,何其飄逸;再者,china不就是昌南的英文音譯嗎。瓷器?昌南?中國?氣韻流動,意蘊深刻,別有一番情致。
昌南。我想寫你。隻是,我該如何寫呢?
寫你的山嗎?昌南有山,綿綿不絕。青山蜿蜒,卻環抱出平坦如砥的城區,更奇的是城區中心有一山突兀而起,成五龍戲珠之勢,得名珠山。有宋以來,曆代帝王皆看中這處龍脈,立禦窯,燒龍缸,在其山巔建起一座翔丹之閣——龍珠閣,在其腳下還衍生出一條裏弄——龍缸弄。
寫你的水嗎?昌南有水,名曰昌江。昌江款款而過,水底全是渣餅和碎瓷片,水平之時,清晰可見,同時還可見到河中飄搖不定的絲絲水草和曆曆遊魚。河麵上,輕舟快船,帆影蔽空,竹排木筏,漿聲欸乃,南來北往,非商即客。河的東岸,則密密麻麻列著無數女子,或髻或辮,卻一例將衣袖挽得高高的,浣衣濯裳,淘米洗菜。
不,我不寫。有山有水的小城,在鶯啼千裏的江南,多如牛毛,數不勝數。這不是昌南的精華所在。再說,這也是陳年的曆史了。
那麼,寫你的坯房吧?昌南的壞房大多躲在逼仄的小弄堂裏。坯房中的那一雙雙手,雖然粗糙,卻是那樣的靈活,拉坯,修模,汶水,描花,上釉,上下翻飛,讓人眼花繚亂。最令人訝異的是煉泥工,他們用的是腳,那赤腳竟能將泥團一瓣一瓣地踩作蓮花,竟比一雙雙手還要靈活。
或者,寫你的窯房吧?昌南的窯房很奇特,窯房用粗壯的楮樹支撐,卻不像屋柱子那般筆直,而是歪東倒西,奇怪的卻是就這歪東倒西的東西,千年來也不曾坍塌。把樁師傅掌握著燒窯的火候,他們有火眼金睛,能夠僅從爐火的顏色或是從煙囪口上吐出的唾沫就辨識溫度,決定著添柴還是開窯。
不,我也不寫。坯房塑泥,窯房煉火,縱然這是兩道極其關鍵的工序,但是,在過手七十二的生產線上,在昌南人同心協力的精誠合作麵前,它們微乎其微了。
看來,隻能寫你的瓷了?
我常常想:粗礪的泥土加上水的揉捏會變得如此柔軟,而經過火燒後會變成堅硬細膩的瓷,著實讓人對土對水對火對瓷充滿了好奇與敬畏。以土為前身,以水成其形,以木全其質,以金點其彩,在熊熊火光中獲得其璀燦的新生,瓷,可謂是集金木水火土於一身的靈物。
昌南所產的瓷,瑩縝如玉,自唐代便有假玉器之說。我想,這一玉字不僅僅是言色澤,更是內涵,玉質就是瓷質。山會平,水會枯,而瓷一旦成器,便隻有破碎而永無變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零落成塵碾作畿,猶是當時骨與肌。
瓷,是一件靈物!產瓷之地,亦絕非俗物!
昌南青水清,水土宜陶,昌南人傑才俊,誌同道合,占盡這天時地利與人和,才孕育出這玲瓏剔透熠熠閃光的瓷。瓷,是大自然對昌南人的恩賜,是昌南人智慧與力量的結晶。瓷,是昌南這座小城的精髓所在,是其走向世界的魅力所在。
哦。瓷器,china,China,中國。
昌南,昌南,我要把你叫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