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異鄉的有雨的冬日,時光像是浸在了雨水裏。沒課,寢室裏也沒有別的人。我在床上躺著,懶洋洋的。
窗簾還是掩著的,然而,隔著簾子和玻璃窗,可以聽得到外麵嘀嗒的雨聲,一聲又一聲,仿佛一直滴到了人的心裏。
然而,我的心裏擠滿了雜草,雜草上燃燒著火苗,時不時就會突地一聲,竄起一些藍色的火焰,讓人一陣焦灼。心中為什麼會糾纏著這許多的雜事呢?它們狼奔豕突,不知該指向何處,好一個難堪的俗我啊。
我在床上賴著,賴著,終於再也賴不住了。我擰亮台燈,斜靠在床上,順手抓起了一本書,是池莉的《給你一輪新太陽》。
十多年前,開始知道池莉,因為有位師姐的畢業論文叫做《煩惱人生之煩惱》,研究的就是她的《煩惱人生》。為此,我也去看了《煩惱人生》,知道了她這麼一個人。那個時期的文壇很是熱鬧,餘華、格非、劉恒、劉震雲,池莉並沒有給我什麼特別的印象。
明白她,或者說喜歡上她,是在她的散文《崗巴拉之悟》和《夢想成真的那一天》裏麵。尤其是後者,那樣的平淡,卻又是那樣的從容。她,忽然在不經意的一天中,擁有了自己的一間創作室,成了一個專業作家。那是她多年的一個夢想,曾經無數次設想過,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該怎樣怎樣的慶祝,至少要穿上一件漂亮的新衣服。然而,夢想成真的這一天,她卻穿著一件奶漬斑斑的衣服,因為她還是一個哺乳期的母親。沒有鮮花,沒有掌聲,她輕輕地穿過走廊,輕輕地開門,輕輕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噗的一聲,漾起了一圈圈的灰塵,陽光中這些灰塵是金色的,暖暖的。這個細節,當時就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後來,陸陸續續也看了一些別的,像什麼《預謀殺人》《來來往往》之類的,感覺不錯,卻沒有被特別的感動。直到《生活秀》,極喜愛,活脫脫的漢正街上的熱鬧,撲麵而來的是生活的氣息,是世俗的人生。賣鴨頸的來雙揚刀刻一般地留在了我的腦子裏,竟至於我有些糊塗了,似乎來雙揚就是池莉,池莉就是來雙揚。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瘋狂地喜歡上了她,凡是她的作品,隻要有可能,必讀不可。這本書,《給你一輪新太陽》,是本散文集,已經看了好幾天了。在這本小書裏,我再一次地看到了她的心路曆程。散文,也許不如小說來得生動,但是,卻比小說中來得更真實。
在此之前,剛剛看過一段文字,講的是亦舒,她說幸好她能夠把小說和生活區分開來,所以穿牛仔褲、擠輪渡上班的時候,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適。亦舒是以寫風花雪月的故事而見長的,聽了她的這話,心中甚是不喜,覺得她所作的隻是文字的運作,商業的運作,她沒有真情實感的投入,她在做秀。
我喜歡池莉的這種原生狀態的,也許這個和自己此時的心態有關。因為,我厭倦了象牙塔,曲高和寡的象牙塔。雅致而精致的象牙塔,我曾經是很喜歡的,但是,我現在不喜歡了。我正在努力地把自己拋向十字街頭,我更渴望一種熱鬧,人聲,市聲,像開鍋的水聲,咕嘟咕嘟冒著泡泡和熱氣。
前些天,在嘀嗒的雨聲中,在昏黃的台燈下,在溫暖的被窩裏,當我讀著活色生香的文字的時候,我很強烈地想擁有這本書,想從頭再仔仔細細地讀一遍。
然而,此時此刻,在同樣的雨聲中,在同樣的燈光下,靜靜地坐在桌前,寫下了這些關於她的印象之後,我卻沒有了那樣的想法。
池莉書中所寫的盡是滾滾紅塵中的一些俗事,然而,卻將一個俗我給漸漸地撫平了。而且,她的這些文字已經像鹽一樣地融入到我的血液中,我又何必一定要讓它以實物的形式站立在我的書桌上呢。
§§時時勤拂拭(代後記)
也許,有寬容的讀者已經讀完了前麵的那些文字,細心的你們也可能已經發現我對兒子的喜愛之情。是的,我愛我的兒子,愛到極至,愛到無以複加,愛到我的朋友無法忍受,她說我有“戀子情結”。其實,眼前的這本書是我的另一個孩子,在媽媽的眼中,自家孩子總是最漂亮的,我也就自說自話地自我陶醉吧,這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兒,我也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