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陳老店小魏偷情 飛蓋園妖蛇托孕(2 / 3)

陳三道:“關上衙門裏請客。”雲卿道:“飲三杯去。”陳三道:“多謝,多謝!”遂拱手別了。

雲卿因要進城,便把扇子忘記在店內桌子上走了。一會忽然想起,複回來尋時,竟沒得。因問那老者道:“曾見小弟的扇子麼?”老者道:“沒有見。”雲卿又探袖撿衣的尋。老者道:“我坐在這裏也沒有離,又沒有人來。”

雲卿隻道是掉在河邊上,也就罷了。隻見遠遠兩個孩子趕了來,前頭一個跑,後麵一個哭著趕來,喊道:“快還我!”原來後麵的是老陳的小兒子。老陳拉住道:“你要他甚麼?”孩子道:“我在門前桌上拾得一把扇子,上頭還有個東西扣著,都被他搶去了。”老陳道:“是這位官人的,拿來還他。”

孩子道:“他搶去送與他娘去了。”老陳道:“官人請坐,我去要來還你。”

說著便往裏麵去,叫道:“侯一娘,快把扇子拿來還這位官人。”雲卿取出二十文錢來與兩個孩子,孩子歡天喜地跳往外去了。

雲卿便跟著老陳往裏麵來,隻見侯一娘拿著扇子從樓上下來。一娘見了雲卿,不覺喜從天降,笑逐顏開,道:“官人請裏麵坐。”卻好有人來尋老陳說話,老陳出去了。雲卿遂到一娘樓上,深深一揖。一娘還過禮,取凳與他坐了,起身把樓門關上,摟住雲卿道:“心肝!你怎麼今日才來,想殺我了。”急急解帶寬衣上床。

雲卿與一娘完了事,起來穿衣,一娘忙斟了杯熱茶與他吃。敘談了一會,時日已將西,雲卿道:“我去了,再來看你,今日王府戲早,恐去遲了。”

袖內取出一包銀子,遞與一娘道:“買點甚麼吃吃罷。”一娘道:“豈有此理!我豈是圖你的錢的?隻是你把情放長些,不時來走走就是了。”仍把銀包放在他袖內,摸到那把扇子,拿出來道:“轉是這把扇子送我罷。”雲卿道:“你既愛就送你罷。”臨下樓時又扯住約定日子,雲卿才別去。店中人往來混雜,有誰知道?自此為始,不時來走動,得空便弄弄,不得空就坐談而去,也有十數次。

不覺是三月天氣,和風習習,花雨紛紛。綠楊枝上囀黃鸝,紅杏香中飛紫燕。踏紅塵香車寶馬,浮綠水畫舫歌船。那王公子終日在外遊賞,他是個公子,又是少年科第,兼之為人和氣謙虛,奉承他的不計其數,今日張家請,明日李家邀,一春無虛日。一日,正與吳益之在書房閑談,見門上又拿進帖來。公子愁著眉道:“那家的帖?”門上道:“張老爺請酒的。”公子道:“終日如坐酒食地獄,病都好吃出來了,快寫帖辭他。自今日起,凡有請我的,都一概辭他,說我往園子裏去了。”

午後,門上來回道:“園丁來說,園內海棠大開,請大爺去看。”公子道:“正好。分付他回去打掃潔淨,我明日來。”門上去了,對吳益之道:“明日同兄去看花,且可避喧數日。”叫小廝分付廚子,明日備酒飯送到園上去。次日叫小廝喚小魏來同去。吳益之道:“何不把侯一娘也叫他去耍耍,到也有趣。”公子便令家人備馬去接。三人先上馬去了。

這裏家人來到陳家店內,問道:“侯一在家麼?”老陳道:“都出去了。”

管家道:“可知在那裏?”店家道:“不知道。”管家隻得進城來,卻好遇見個相識的,問道:“何往?”管家道:“去叫侯一,不在。”那人道:“在店裏不是?”管家道:“在誰家?”那人道:“史老三家。”管家別了那人,來到史家,進門來,靜悄無人,隻見醜驢獨坐吃飯。管家道:“你婆娘哩?”

醜驢也不起身,答道:“在裏麵哩。”管家心裏便不快活,道:“叫他出來,王老爺府裏叫他哩。”醜驢道:“做戲麼?”管家道:“不是,叫他去陪酒哩。”

醜驢道:“要陪酒,請小娘去,怎麼叫我們良家婦人陪酒?”管家大怒,走上去一個耳巴子,把他打了一跌,抓住頭發摜在地下,打了幾拳,又踢了幾腳。醜驢大叫,驚動裏麵男女都出來看。史三認得是王府管家,上前解勸,管家才住了手,罵道:“我不看眾人麵,打殺你這王八蛋!”一娘上前陪笑道:“得罪老爹,他這個瘟鬼,不知人事,望老爹恕罪。不知有何分付?”管家道:“大爺到園上看花,叫我拿馬來接你。這王八口裏胡說,你婆娘不是小娘是甚麼?”眾人道:“老爹請息怒,他說話不是,也須看看人。

王大爺平日也不是個使勢的,抬舉你妻子也是你的造化,求之不得,反來胡說麼?“史三道:”請坐坐,老一還沒有吃飯哩!“管家道:”我家爺也好笑,多少名妓不叫,卻來尋他!“那一娘見勢頭不好,忙對史老三道:”別了罷,改日再來。“史老三也不好再留,送他出門。醜驢背上行頭,領著孩子,垂頭喪氣而去。

這裏管家猶自氣噴噴的上馬,一娘也上了馬,同到園上來。隻見門前一道澗河,兩岸都栽著桃柳,一帶白粉牆。走過石橋,一座三沿滴水磨磚門樓,上橫著玉石匾額,三個石青大字,乃是“飛蓋園”。後寫著“鄆城吳寬題”。

原來就是吳益之寫的。下馬進來,隻見一帶長廊,大廳前便是一座假山,從山洞裏穿進去三間卷篷,公子三人坐在內。一娘見公子,叩頭謝道:“前日多謝大爺,又承老太太、太太、奶奶與列位娘們的賞賜。”公子扯起道:“隻行常禮罷,前日慢你。”又拜了吳相公。吳益之道:“你偏生記得這許多太太奶奶的,就不忘了一個!”眾人笑耍一會。一娘吃了茶,小廝擺飯。公子道:“因等你,把人都好餓壞了。”一娘道:“因鹽店裏叫去做戲,故來遲了,大爺莫怪。”吳益之道:“來遲了打孤拐。”公子道:“誰忍打他。”

四人吃畢飯,雲卿道:“看花,看花!”公子攜著一娘的手,同到各處遊玩。果然好座花園,但見:

縈回曲檻,紛紛盡點蒼苔;窈窕綺窗,處處都籠繡箔。微風初動,虛飄飄展開蜀錦吳綾;細雨才收,嬌滴滴露出冰肌玉質。日烘桃杏,渾如仙子曬霞裳;月映芭蕉,卻似太真搖羽扇。粉牆四麵,萬株楊柳囀黃鸝;山館周圍,滿院海棠飛粉蝶。更看那凝香閣、青蛾閣、解酲閣,層層掩映,朱簾上鉤掛蝦須;又見那金粟亭、披香亭、四照亭、處處清幽,白匾中字書鳥篆。看那浴鶴池、印月池、濯纓池,青萍綠藻躍金鱗;又有那灑雪軒、玉照軒、望雲軒,冰鬥瓊鋆浮碧液。池亭上下有太湖石、紫英石、錦川石,青青栽著虎須蒲;軒閣東西有翠屏山、小英山、苔蘚山,簇簇叢生鳳尾竹。荼蘼架、薔薇架近著秋千架,渾如錦帳羅幃;鬆柏屏、辛夷屏對著木香屏,卻似碧圍繡幙。芍藥欄、牡丹砌,朱朱紫紫鬥繁華;夜合台、茉莉檻、馥馥香香生嫵媚。含笑花堪畫堪描;美人蕉可題可詠。論景致休誇閬苑蓬萊;問芳菲不數姚黃魏紫。萬卉千葩齊吐豔,算來隻少玉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