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周公子錢神救命 何道人爐火貽災(1 / 3)

詩曰:

誰人識得大丹頭,隻在吾身靜處求。

初向坎離分正色,再從木土叩真流。

蒼茫紫氣浮金鼎,次第紅光貫玉樓。

嬰宅養成龍虎會,淩風直上鳳麟洲。

話說周逢春摔死了鴛鴦叩,地方保甲把眾人鎖了,送到東城察院。衙門問了口供,將凶手等總寄了監。

進忠回到寓所,見門鎖了,並無一人,心中著忙。往鄰家來問信,隻見一個小廝躲在間壁人家,忙出來扯進忠到僻靜處道:“我家相公往劉翰林家去了,行李已發去,著小的在此等相公同去哩。”進忠即同他走過前門,往西首到手帕胡同,陳監生已差人來接。到了劉翰林寓所,陳監生迎著道:“一時不忍,遇見這等惡人,帶累老兄。”進忠道:“事已至此,當早為之計,他必要攀扯的。”七官道:“又沒有和他爭鬥,為甚扳人?”陳監生道:“他怎肯就自認?必要亂扳的,舍親此刻赴席未回,須等他回來計較。”進忠道:“我有個盟弟,在東廠主文。此事必到廠裏才得結局,我先去會他,討個主意。殷太監家離此不遠,趁此月色去走走。”七官道:“我也同你去。”陳監生道:“七兄莫去,我獨坐無聊。”進忠道:“恐劉爺回來不便。”陳監生道:“不妨,此處不通內宅,且舍親也是極圓活的。”

進忠別了出來,路本熟的,走不過十數家,便是殷太監外宅。走到門上,尚未關門,進忠向門上拱一拱手道:“府裏李相公在家麼?”門上道:“尋他做甚?”

進忠道:“我是他鄉親,帶了他家信在此,拜煩爺說聲。”說完,取了三百文錢與他。門上道:“坐坐,我去請他出來。”隻見進去未幾,裏麵搖搖擺擺走出個秀士來,正是李永貞。有詩道他的好處道:

儒服裁成錦,雲巾剪素羅。

臉紅雙眼俊,麵白細髯多。

智可同蘇、賈,才堪並陸、何。

幽幽真傑士,時複隱岩阿。

李子正走到門外,見了進忠,一把拉住道:“哥哥從那裏來的?請到我家內坐。”攜著手走到對街一個小小門兒,敲開來到客位裏,敘禮坐下。永貞道:“自別哥哥之後,無日不念。後聞得到湖廣去。及聞程士宏事壞,日夜焦心。後劉弟自揚州寄書來,說哥哥來山東送禮,一向沒有回去。今日甚風兒吹到此?”進忠道:“自別賢弟,到京尋親不遇,母親又同王吏科的夫人回臨清去了,我便同程中書上湖廣去。在漢口落水,幸遇家叔救起,薦我到揚州,得遇劉弟。後魯太監差來送汪中書的禮,路上又遇見響馬劫了,不得回去,隻得又到臨清探母,誰知母親又同王巡撫家眷往浙江去了。聞家叔升了薊州州同,故來看他,順便帶了些布來賣,及到薊州,他又丁憂回去了。我在薊州住了這半年,聞得賢弟在此,特來看你。”永貞道:“此如說,哥哥也別母親多年了。”

進忠道:“有十多年了。”永貞道:“月姐就嫁在薊州侯家布行裏哩!哥哥在那裏可曾會見?”進忠道:“我就是下在他家行裏的,初時不知,後來說起才知道的。我今正是同他小叔子老七來的。”永貞道:“哥哥行李在哪裏?”進忠道:“不遠。”永貞道:“著人去請老七,並行李發來。”進忠道:“緩些,今早才到,就弄出件事來了。”永貞驚問道:“甚麼事?”進忠便把陳監生之事說了一遍。永貞道:“雖與陳家無涉,周家決不肯放他,必要扳他出來,雖然無礙,卻也要跟著用錢哩。他可有條門路麼?”

進忠道:“劉翰林是他表兄,薊州道是他丈人。”永貞道:“前麵有個劉翰林,可是他?”進忠道:“正是。我們的行李總在他家哩。”小廝擺上酒來。

永貞叫小廝去請侯七官,進忠道:“不要請他,我坐坐即要去哩。恐陳兄心中不快,不好丟他。”永貞舉杯相屬,進忠道:“畢竟這事怎處?”永貞道:“打死娼婦,周掌科豈肯叫兒子抵命?就是龜子,也不過要多掯幾兩銀子罷了。陳監生雖未與他爭嫖,就是宿娼也有罪名,不如與周家合手,陳家諒貼他些。

這事哥哥可以包攬下來,等我去處。隻是口氣須要放大些,好多尋他幾兩銀子,就是城上事完,少不得也要到廠裏才得結案哩。“進忠又飲了幾杯道:”我去了,恐他們等信。“永貞道:”吃了晚飯去。“進忠道:”不消了。“二人一同出來,進忠道:”別過罷。“永貞道:”我送哥哥幾步,你去叫劉翰林去對城上說,若不肯,等我行牌提到廠裏,不怕龜子不從。“永貞送到劉家門首道:”哥哥明日早來。“二人拱手別了。

進忠入來,劉翰林也在書房內。桌上擺著酒肴,進忠見了就要行禮,劉翰林忙一把拉住道:“豈有此理!行常禮罷。”才二人作揖坐下。陳監生道:“可曾會見令親?”進忠道:“會見的。”劉翰林問道:“是那一位?”進忠道:“在廠裏主文的李舍親。”劉公道:“可是李子正?”進忠道:“正是。”劉公道:“他卻老成停當,廠裏甚是虧他,手下人卻不敢胡行的。就是舍親這事,也要到廠裏才得結局,老兄可曾與他談談?”進忠道:“談及的。舍親已料得周家必不肯放,定要扳出的。”劉公道:“這自然,你雖未與他爭鬥,到底要算個爭風。就是你監生宿娼,也有礙行止。”進忠道:“舍親也如此說。他說請劉爺出來與周掌科談談,令親諒貼他些,與城上說聲,處幾兩銀子與龜子,不申送法司罷;若城上不肯,他便行牌提到廠裏去結。”劉公道:“好極,城上是我敝同年,再無不依的。隻是周掌科為人固執,難說話。”進忠道:“周爺雖固執,可肯把兒子去抵命!”劉公道:“有理。全仗大力為舍親排解。”四人飲至更深,劉翰林進去。

次早,劉翰林打轎去拜周兵科。傳進帖去,長班到轎前回道:“家老爺有恙,尚未起來,注了簿罷。”劉翰林道:“我有要話同你老爺麵談,進去回聲。”便下了轎,到廳上坐下。半日,周兵科才出來,相見坐下道:“承枉顧,弟因抱微屙,失迎,得罪。”劉公道:“豈敢!昨聞東院之事,特來奉候。”周兵科道:“不幸生出這樣無恥畜生,還有何麵目見人!”劉翰林道:“世兄也是少年英氣所激,慢慢熏陶涵育自好,老先生不必介懷,幸的是個妓女,不過費幾兩銀子與他罷了。”周公道:“生出這樣不肖的畜生,自己也該羞死,還拿錢去救他麼!弟已對城上說過,盡法處死他,免得玷辱家門。”劉公道:“子弟不正,該家中教責為是,那有用官法的理?老先生還請三思。”開導再三,周公絕不轉移。劉翰林到覺沒趣,隻得回來。

才到家,正欲換衣服,隻見門上進來,拿著帖子道:“周相公來拜,要見。”劉公見帖上是周春元的名字——這周春元乃劉公的門生,周兵科的嫡侄,劉公遂出來相會。周春元道:“適蒙老師枉顧,家叔執拗開罪,門生特來負荊。”劉公道:“令叔太拘泥了,我因忝在同朝,無非為好,到使我沒趣,才也養不才,怎麼這樣處法!”周春元道:“家叔心性,老師素知,豈有坐視不救之理。還求老師海涵,若有可商,總在門生身上,但憑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