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我跟燦爛約好在任意選修課上見麵的。我早早就去了,但她來得很晚,這讓我白費了半天心機猜疑了幾個不相幹的女孩的背影。她來了就坐在教室前麵,而我則在最後麵。我旁邊一對情侶左手握著筆,筆尖懸空,裝模作樣地寫寫畫畫,右手則就近摸來摸去。

我的鋼筆才寫了兩個字墨水就似乎幹涸了,筆尖畫過,紙上沒有痕跡。我很快想到這是一個跟她套近乎的不錯的借口,立刻對這怯場的鋼筆充滿了好感。過了一會兒,我投鉛球似的甩了甩筆,地上多了一串鮮明的墨跡。我擰開一看,發現還有半管墨汁,我把它們全部甩幹了。熬到下課,我就竄到她身邊坐下,向她說明情況,發現她跟上次一樣,也是空手而來。

她對我說,你一定要做筆記,我可全靠你了。她替我借了一枝筆,然後跟我說: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前兩學期有事耽擱了,沒有報上任意選修課,我這學期一次性報了五門,每天晚上一門……我說,雖說大學四年要求總共選修五門,但是每學期不是最多隻讓選修兩門嗎?燦爛說,學校教務部與任課老師之間信息不流通,我報了兩門之後,又分別到其他老師那兒補報了三門,他們的名單上沒我的名字,我就說教務部搞錯了,等我參加了考試,老師也給了成績,教務部就不能不承認了。總之,我要一氣修完。我問她,你有足夠的精力嗎?她說,沒有,但是迄今為止,我在每一門課的課堂上,都找到了熟人,當然如果沒找到的話,我會主動去認識一些人的。我根本不需要上課,他們承諾會自己做好筆記的,並且會借給我複印。再加上任意選修課是開卷考試,可以抄書抄筆記,隻是不可以互相抄襲,所以我隻要有授課筆記的複印件就可以了。這門課上課做筆記的人當然就是你了。我說,我會替你做好筆記的,不過你得請我吃飯。燦爛想了想說,我給你介紹一兩個肥差吧,保證有人請你吃飯!

五一長假的第一天,燦爛帶我到農業銀行某支行的工會去參加兼職麵試。她已經在那兒工作了大半年,工作是銀行櫃麵服務與環境衛生檢查。現在的問題是,工會還想要再辦一份小報,需要一個懂繪畫、排版的人,這她可以搞定,但是還需要一個有點文字功底的人,主管讓她推薦一個人,在我要她請吃請喝的時候,她就想到了我。

去農行的路上,燦爛買了兩個麵窩,她吃得很慢,所以我們在招聘者門前站了好一會兒。我心懷不安地等,她拚命地吃。我們兩個人就這樣戳在辦公室門前一人吃一人看,過往的銀行職員的回頭率比較高。燦爛吃完後,手忙腳亂地擦嘴,然後敲門,裏麵傳來一聲請進。我坐下之後,工會主席――一個中年男子,忙著給我倆倒水。燦爛也過去幫忙,好像是一個賢惠的女主人。自我介紹時,我說我是某地人。工會主席說:某地好啊,人傑地靈!然後我說了我的名字,他說:名字取得好啊,人如其名!他說,之所以要找幾個人來,一方麵是為了過過官癮,因為他身為工會主席,但是手下卻無一兵一卒。另一方麵就是要辦一份小報。但是他?唆了半天,也沒說辦一份什麼樣的報紙,每月一期,還是“半月談”,還是周刊,還是日報,最後一種看來絕無可能,除非他給我和燦爛每人開十萬的年薪。然後他煞有介事地向我介紹工會的職能。他說,可能你們對工會的職能還不大了解,工會雖然不是什麼行政機構,但是它也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它專注於一個公司或一個單位的文化建設,關心職工的工資待遇和工作環境,也監督領導和職工的行為,同時對內起到上情下達和下情上達的接力作用,對外宣傳和維護企事業單位的品牌和形象……我聽著聽著,覺得工會主席的聲音音色不堪入耳,頻率始終如一。很快我視線模糊,眼前雲山霧罩,神思四散,懨懨欲睡。我的胳膊忽然被燦爛輕輕撞了一下,但這動作似乎使我睡意更濃。接著一句話把我驚醒了,工會主席說:就是你了!就這樣,我找到了一份兼職,並且幹了半年。

走出辦公室,燦爛問我:初次麵試,有何感想?我說:像個傻B一樣!燦爛問:你說……主席?我說:我說我自己。當日下午,工會主席打來電話,讓我去一下。我再次到他簡陋的辦公室。他交給我五份表格,然後,畫了一個表格結構圖,讓我做一個,次日同一時候交貨。他說是想試試我的能力,一再叫我不要拿到外麵去打印,讓我大小事都要躬親。我一再地問他要不要進行文字工作,比如總結、分析之類,或是調查報告。他說,不要,一個字也不需要。我想他大概已經忘了,我是因為在哪一個方麵相對來說技高一籌,才跑到這個破地方來的。於是一條說來可笑的人生感想應運而生:你的老板永遠不會真正關心你到底有什麼本事,他斤斤計較的是你能為他做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