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渡魂(1 / 3)

渡魂者,舟楫人之別差也,此職名曰“渡”,而不與常者類。渡魂人旦以渡人,夜則覆生魂。反夜渡者,為人而不渡,魂則善焉。有蔣氏,專其利六世,至蔣圭(字玉文)仍襲祖製。餘曾與玉文攜遊,詢其司此職有何利害?乃曰:“晝渡人以糊口,夜渡魂以增壽。”確矣!其四世祖皆九旬而亡,其父今已七旬,皆作長壽,故斷言玉文之言必不我欺。——任氏家言。

這是五爺留下的關於渡魂人的文字。全部都是文言文,大家應該能看懂,但是為了大家能夠更為深刻地理解,還是對渡魂人進行一下詳細的說明:

渡魂人是一種腳踏陰陽兩界的特殊人群,有河就有渡魂人。他們白天渡人賺取生活,夜間則渡魂增加壽命。在西方,也有渡魂人這樣的職業。每每有人死亡,死者家屬無論家裏多麼貧困都要往死者手心裏攥一枚銀幣,這是渡河用的川資。要不然沒錢渡河,隻能變成遊魂野鬼,無法轉世。交過銀幣之後,有渡船將靈魂渡到對岸,然後接受審判,緊接著便是上天、入地、投胎三種去路。據說,渡到河對岸,欣賞彼岸花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隻是活人從來沒有興趣去感受。

有一戶姓蔣的人,祖孫六代從事渡魂這樣的行業,其先祖都是在九十多歲高齡的時候無疾而終。可見增壽的說法是站得住腳的。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我和五叔剛剛聊完這個渡魂的事情,就見一個人進了院門。那人年紀很老了,有些駝背,頭發花白,胡子卻剃得很幹淨。他穿著一件很破舊的夾襖,腳下是一雙灰色的布鞋,布鞋上有水印的痕跡。他沒有穿襪子,鞋後幫也沒有提起來,而是踩在腳下。但是他的眼睛卻很有神,看一樣東西隻是一掃,就能發現其中的重點。“他一定是一個非常狡猾的家夥。”我想。可是這個人開口說話了:“你們可是任家老五的後人?”五叔點點頭,並立即讓出座位,請他坐下。這人也不客氣,直接就把兩隻腳踩在凳子上,蹲下了。

“我是蔣家的人,是你們家任五爺讓我找你們的。”那人說著,從腰間抽出旱煙來,那旱煙杆的顏色,跟那夾襖差不多一些黑亮。“我五叔已經去世好長時間了,您是?”五叔感到很納悶。那人滿不在乎,道:“他生前留下一封書信給我父親,信上說的很明白,你看看吧。”說完從內裏口袋找出一封信,遞給我們。

五叔將信將疑地將書信打開,喃喃地說:“確實是五叔的手筆。”信中很短:“雲儒並任桀:我百年之後,將有蔣姓船家投奔爾等,爾等切勿怠慢,內中緣由蔣氏自會告知。”

我和五叔看了看封印,確是五爺的無疑,這才徹底相信。而且我們推斷這個老者應該就是一個渡魂人。五叔詢問之下,果然不差。那人道:“因為河裏麵早就沒有水了,渡船人沒有飯吃了,這才想到這封書信,前來討個溫飽!”五叔道:“前輩遠行至此,未能恭迎,晚輩無禮,還望前輩見諒!”寒暄過後,便是吃飯時間,五叔少有的弄了幾樣好菜,還有幾瓶窖藏好酒,也拿了出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渡魂人才講起他遭遇的奇聞怪事了。

渡魂人說的這個女人就嫁在我們村裏。這女人姓郭,叫什麼忘記了。隻記得嫁的這個男人叫二憨,年前剛死了老婆,還留著一個丫頭在家繼續浪費糧食。這女人的來路很成問題,有人說:“我和她娘家是一個莊子的。這女人可不是好東西,十幾歲就跟梁莊子的後生好上了,讓那個後生給喂大了肚子,還真把孩子生下來了。要不然能嫁給二憨?”有知根知底的說:“這女人牙(關中話,狠的意思)著呢。二憨那妞可是要受罪了,攤上個這樣的一個後娘。”

這一點真沒說錯,這女人嫁給二憨之後,二憨的姑娘沒少受罪。村裏人的傳說,當然不可能捕風捉影,但是並非空穴來風。我從小時候就聽說過二憨家妞被虐待的事情。我想,既然這事情能被傳得如此久遠,當然不會是完全相反的觀點吧。

在一個秋日的黃昏,太陽還沒有落盡最後的餘輝,地裏已經見不著幾個人影了。我們村的二水因為鬧肚子的緣故,在玉米地裏長時間蹲著。他著急地想趕緊拉完這一泡回家,因為天黑之後,這地裏的狼可是很厲害的。他不斷地揮舞著雙手,驅趕眼前的蚊子和蒼蠅。而在不遠處的一口機井旁邊,一大群蚊子正密密麻麻地集結著,他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那口井,甚至包括井邊飛舞的蚊群。這時候,田間的路上漸漸響起了腳步聲,這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留在那口井邊,二水自然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