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一列火車停在濱河站。梁嘯塵背起背包,提著一隻綠色帆布旅行包,從6號車箱走了下來。

車上下來十來位旅客,又有十幾位旅客登上車。列車一聲長鳴,駛出站去。

梁嘯塵上穿深灰色的卡中山裝,風紀扣係得緊緊的,脖頸露出一圈白色的衣領。腳下是雙黃色反毛牛皮鞋,沒帶軍帽,隻有下身仍然穿著綠色軍褲。他噌噌噌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這裏已經不是軍營了。就自嘲地笑笑,拿下背包,提在手中,放緩步子,向出站口走來。

“濱河站”三個黑體大字映入眼簾,梁嘯塵不由鼻孔一酸,眼淚就在眶裏打轉了。他凝視著眼前灰禿禿的車站,竭力不讓淚水滾出眶來。哦,故鄉,一別四載的故鄉,你不肖的子孫回來了……四年未見,沒想到故鄉還是老樣子。坑坑窪窪的水泥地麵,墨綠色的候車大廳,還有大廳門旁那棵老槐樹,甚至門口兩個售票員,全都沒有什麼變化。

梁嘯塵向前走著,腳步愈發沉重得如同腿上灌了鉛一般。牙關緊咬著,腮邊的肉棱就鼓了起來。他掏出車票,檢票員驗過,又還給他。他捏在手裏想了想,擲掉了。檢票員詫異道:“你不報銷啊!”他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報銷?找誰報銷?”說罷脖子一梗跨進大門。

侯車大廳亂嘈嘈的。坐椅上躺著幾個男女,更多的旅客歪在坐椅裏在夢中遨遊。不住地有人出出進進,門板就咣當咣當不住地響。所有旅客臉上全是疲憊和木訥。梁嘯塵用目光在大廳掃了一遍,沒有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有些失望地輕輕歎了口氣。正要往前走,聽到身後一個聲音說,扛了幾年槍,又回到了咱家鄉!他馬上用目光去搜尋,就看到兩個和自已年齡差不多的男女,步履匆匆地從身旁走了過去。女的提著個鼓鼓囊囊的大提包,男的斜背著背包,兩人親昵地並著肩膀,說笑著走出大廳。“傻冒!他倒挺得意!”梁嘯塵心裏罵了一句。他茫然四顧,仍然沒有找到一絲親切的感覺,更沒有那青年的輕鬆、愉快、簡單和瀟灑。就是風吹漣漪的對那青年的一點兒妒忌也隻一瞬間就消逝得無影無蹤了。唉,他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沒想到曾經無數次憧憬過的鏡頭被別人上演了。家燕,家燕!我……!

想到家燕,又想起四年之前,她送他到火車站。鑼鼓喧天,人山人海,擠擠撞撞中那兩隻汗漉漉的手始終沒有分開過……那時,自己是何等的躊躕滿誌呀!如今,我辜負了她的期望,再也無法麵對她那一片深情……在收到林政韜信後的一個夜晚,輪到梁嘯塵在營房站崗。他在各排宿舍轉了一圈,最後來到鋪前,悄悄打開床頭櫃,從挎包裏拿出厚厚一疊書信。書信包裹在那方手帕裏麵。手帕上紅絲線繡的兩顆連在一起的“心”刺了一下他的眼。然而,他還是堅決地拿起了它,走到火炕爐邊,圪蹴在那兒。那一刻他忽然想到將要做的事情是否太殘忍,這些信件是否應該留存起來?轉而一想,咳!留下它,隻能使自己更加氣憤和傷心。幹脆……他一咬牙,開始一封一封將信件擲進灶膛。火苗竄出來舔著他扭曲變形的臉,灶膛吞噬著那些紙片更炙燒著他的心,直到那顆心被燒灼得一陣陣抽搐著疼痛。整整69封呀!最後一封是未曾打開的。未曾打開,是因為他不想打開,更不願意或者不屑打開。那是家燕在她父親之後來的一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信。他不願意接受她的安慰,更擔心拆開一看改變了自己的主意。他知道她不會背叛他。但是,他也知道她決不會拗過她爸爸的意誌,都怨那發該死的炮彈!都是自己求成心切!何況,已經給林政韜做出了承諾……,終於,把牙一咬,擲進灶膛去了。

手中隻剩下那方手帕了。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撫摸著那紅絲絨繡成的兩顆心型圖案,心髒在劇烈地抽搐。想不到哇想不到,短短四年,這定情的信物竟然我要親手焚毀!他的眼淚斷線的珠子一般打落在手帕上。他猛一揮手,正要將它投進灶膛,門被推開,指導員來查崗了。他慌忙將手帕塞進褲兜……

“大班長!”

一聲驚叫,打斷了梁嘯塵的回憶。順聲望去,見有一個小夥子風風火火闖進門來。小夥子膀闊腰圓,剃個板寸頭,額頭上兩道掃帚眉直逼鬢角。他甩開兩條長腿晃到梁嘯塵麵前。梁嘯塵想起來了,連忙放下提包,伸出手去:“哎喲!鐵兵!我們的百米冠軍!”

鐵兵伸出鐵簸箕般的大手攥住嘯塵的手,使勁搖了搖,滿麵春風地問:“你這是探家呀?”

“不。”梁嘯塵搖搖頭。

“怎麼?都說你提了排長了?這這這……”鐵兵斂起笑容,支撒著手,盯著他。

“咳,提哪裏排長呀?”梁嘯塵又尷尬地搖了搖頭。“我,解甲歸田了……”

“什麼?複員……,這不可能吧?”鐵兵倒退兩步,不認識一般打量著他。當看到他腳旁的背包還有背包後麵掖著的兩隻磨損過的布鞋,方才信以為真。他撓著寸頭,“都以為你準能鬧個師長旅長的幹幹哩!怎麼說複員就複員了呢?這這這……”

梁嘯塵無言以對地低下了頭,恨無地縫可鑽。

爽朗的老同學終於從梁嘯塵神色中看出了他的失意,就轉個話題,說:“回來更好!你信上不是說那鬼地方什麼燈不明,路不平,哦,這個風不停嗎?回來就回來吧!好男兒誌在四方……”

鐵兵說到這裏,忽然感到這話用這兒不對勁兒,就住了口。

梁嘯塵看他背著個綠挎包,挎包上係著一條毛巾和一隻茶缸。眉頭一抬,說:“你這是……”

“咳,這人呀!這是怎麼說的呢?這不,你回來了,我卻要出去……”

“去哪?”

“到處流浪唄!咱能去哪兒?”

梁嘯塵衝他點點頭,道:“你還是老樣子!”

“流浪無產者!拉子!你忘了,阿巴拉古……”鐵兵哼起印度電影《流浪者》的主題歌。

鐵兵三歲上死了母親。父親苦苦拉扯著他和姐姐鐵芳。姐姐比他大四歲,早過了結婚年齡。一貪如洗的父親卻拿不出女兒的嫁妝。一個工值兩毛錢。鐵兵在村上幹了四年,麵對待嫁的姐姐更是一籌莫展。今天清晨起來,他對姐姐說了聲我去給你掙嫁妝去!拔腳就走出家門。聽說邯鄲烽烽煤礦招工,他打算到煤礦去挖煤。他不知道結果如何。小夥了粗中有細,巧言將實情瞞過。然後,看著嘯塵又是一陣嗬嗬大笑。

“去邯鄲的旅客檢票啦!”門口,檢票員喊了起來。

“噢,我得上車啦!”鐵兵遺憾地說。“不能送你回家了?”

梁嘯塵伸出手:“好,再見,鐵兵!”說著握住鐵兵的大手,炯亮的目光深深盯著他。“祝你——順利!再見!”

“再見,大……”

鐵兵將後麵兩個字咽了回去,晃了晃嘯塵的手。瞬間,眼裏竟蒙上一層亮晶晶的淚水。他一揮手,抹了一下,轉身,一搖一晃地向進站口跑去,挎包上的缸子叮當作響。

梁嘯塵目送鐵兵通過柵欄,回過身來,提起行李,腳步越發沉重地走出侯車大廳。

兜頭一股旋風,吹迷了梁嘯塵的眼,灌了他個透心涼。梁嘯塵揉著眼,心想,看來故鄉不歡迎我哩!心中悲愴著,一步一捱走下高高的台階,尋思著上那兒借輛自行車。一抬頭,就見有一群人圍在一個木板搭起來的架子下麵,仰了頭觀看上麵一個人在照壁上作畫。梁嘯塵在部隊學過一段美術——那還是為了全麵培養哩,——不由來了興趣,就走了過去。

架子上的人穿著藍布工作服,屁股上兩塊圓圓的補釘挺惹眼,分頭被吹得亂兮兮的。他左手端著調色盒,右手用毛筆在牆上塗色。

畫麵上的偉大領袖正在天安門城樓揮動巨手,老人家高瞻遠矚的目光畫得十分傳神。圍觀者紛紛讚歎:“跟真的一樣!”

“要不,怎麼叫畫王呢!”

“真是名不虛傳喲!”

畫王?梁嘯塵猛的想了起來,再看那身影,果然是同鎮的好朋友周劍章。隻是比過去消瘦了許多。幾年不見,這家夥竟已混出名氣來了!梁嘯塵感歎著,放下行李,雙手插進褲袋,偏著頭欣賞起來。

周劍章回頭調配顏料的時候,發現了梁嘯塵。他喲了一聲,叫道,嘯塵!忙走到木梯旁,放下家什,爬下來往這邊擠。一邊說,喂,讓一下,讓一下。

梁嘯塵見周劍章擠過來,起忙往前迎去,隨著伸出了手。周劍章看著油兮兮的手,就說,免了吧,別雞巴弄那假招子啦!嘿嘿嘿。說著,還是握住了梁嘯塵的手。

看客頓時失去了興趣,紛紛散去。

風比剛才更大了。周劍章搓著凍紅了的手。梁嘯塵看到那手上有許多鮮紅的小裂子。就問他,還在濱河服裝廠?周劍章尷尬地笑笑,說不在服裝廠在哪兒?咱又當不了兵,提不了幹。梁嘯塵告訴他,已經複員了。是自己要求回來的。周劍章削瘦的臉龐馬上換上一付驚詫的神色,說怎麼?不幹了?你吃不下那二米飯了吧?哦,我明白了,想娶媳婦了?是吧?嘿嘿嘿!

梁嘯塵冷冷一笑:“娶媳婦,娶誰呀?”

“林家燕唄!公社主任的乘龍快婿!”不待梁嘯塵回話,又往前湊近半步,低聲道,“我正說要走走你的門子?”

“走我的門子?”這回輪到梁嘯塵吃驚了。

“找你老丈人呀!請他為我找找關係,我想調到文教局去。在服裝廠,總不是辦法呀!”

“你可以去找姓林的。不過,他已經和我沒關係了。”梁嘯塵依然冷冰冰的。

“怎麼啦?”

“吹啦!”

“你小子陳世美了?”

梁嘯塵叫了起來:“我是那號人嗎?”

“那是為什麼嘛?”周劍章不滿起來,小眼睛瞪得很圓。“你倆不是挺有感情的嗎?”

“感情?嘿嘿……回頭,咱再細聊吧!現在,我想用用你的自行車。”梁嘯塵說著,指指地上的行李。

“行,走,回頭我再給你接風。哎,你還沒吃飯吧?”

聽他這樣說,梁嘯塵肚子裏真就咕咕咕叫起來。可是,他看到周劍章清瘦的麵龐上高突的顴骨和那雙深陷的小眼睛,就輕鬆地一笑,道:“都什麼時候了,你不怕把我餓死呀?”

“那,走,我們推車子去吧。”周劍章說罷,暗暗鬆了一口氣。

周劍章帶著梁嘯塵走上通往縣城的車站大街。大街兩旁稀稀疏疏地擺著幾個賣水果的攤點,左邊有一家自行車出租小店,右側是座三層樓的糧食招待所。穿過西津公路,過了車站大橋,往前走了一段,就瞧見路旁濱河縣服裝廠的鐵大門了。風漸漸刮起來了,街上行人稀少。周劍章走到傳達室,和看門老頭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對著身後梁嘯塵說,走,去看看我的設計室吧。梁嘯塵一點興致都沒有。呼嘯的狂風卷起的黃沙直往身上摔打。他強睜著眼,道,以後吧,有機會進城來我再去參觀。周劍章也不勉強,甩打甩打地去存車棚取車。

這時辰,從北樓走出一位年輕女子。狂風吹著兩條毛茸茸的粗辨子,在圓腴的肩頭打晃,手中的一遝紙翻著嘩嘩作響。她挺著胸脯,大步向南樓走去。看到推車的周劍章,衝他揚了揚手。周劍章朝門口指指,那女子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梁嘯塵。她一愣,在記憶中搜索了一會兒,終於沒有想起這位青年是誰。就扭回臉去,走進大樓去了。

梁嘯塵也看見了這位女子。因是風沙迷眼,沒能看清她是誰,隻是感覺這個女子挺健美,而且有點麵熟似的。又想周劍章在縣城的大廠子工作,還不滿足,還要往文教局擠,自己眼下卻是弄了個雞飛蛋打,正連個工作的門路都摸不著呢,就從悲涼中對周劍章產生了幾分妒意。

“震震。”周劍章朝南樓望望,收回目光,道,“柳老莫家的老五,在供銷科呢。不記得了?”

“噢。”梁嘯塵想起來了。震震就是柳震瑤。他不由想起了她頭頂上那個攮天錐,臉上浮起一個難得的笑容。柳震瑤原名叫柳春芳,柳老莫在鎮裏食堂做炊事員那時辰,柳家姊妹五個全都吃得白白胖胖的。鎮裏就有個謠傳,說柳老莫回家時總是將食堂的山藥麵饃饃揣回去。柳老莫被人誹謗,自是憋了一肚皮悶氣,就將小女的名字改叫春謠,意思是吹散謠言。議定此事的時候,春芳站起來說,要改就叫震謠,把那壞蛋們全都震住!老莫說行,有誌氣!就樂嗬嗬地同意了女兒的決定。不想那震謠還嫌不解氣,竟在食堂開飯時當著大人的麵公開為父親辟謠。她高高地站在台階上說,誰說俺爹往家揣饃饃了?你睜開眼瞅瞅,那棉襖裏能揣得下嗎?從此,謠傳絕跡。柳老莫得意地捋著山羊胡讚賞女兒道,俺小謠真把那閑話給震住了。這話傳了出去,人們就叫這個胖閨女震震。震震就震震!震謠小辨子一甩,勇敢地接受了這個名字。到了上中學時,徐捷老師說震震不好聽,還是叫震瑤吧!

她上學時也是位風雲人物。一次,在全校大會上發言,震瑤以標準的濱河普通話朗讀稿件。其中,有一句“什麼是大不老實的人,托洛斯基,布哈林。”當讀到“布哈林”時,尾音拖得很長。放學了,低年級同學見她走出校門,就跟著喊:“震震,布哈林!震震,布哈林!”

梁嘯塵想,幾年不見,她竟出脫得這麼大方宜人。自然又想起家燕,恐怕更加婷婷娉娉,惹人愛憐了。隻恨……。想到這裏,不覺咽下一口唾沫。“這人的變化可真大呀!”梁嘯塵一語雙關地歎道。

“女大十八變嘛!要不要去見見她?”周劍章並沒有體察梁嘯塵的心情,嘴巴一咧,熱心地道。

“不不不,我這會兒哪有這個心思?”梁嘯塵接過自行車。兩人將行李捆綁結實。梁嘯塵就騎上車子,瞬間,竟對周劍章產生了幾分感激,“謝謝老兄了!”他回頭,由衷地說了一句。周劍章想,這位老弟當兵幾年,還是這麼實在。就無所謂地擺擺手:“真是,說這幹什麼?”梁嘯塵就一路躦程地奔向前去。

林政韜騎著自行車,在中學找到林家燕,對她說,你姑父病了,我們一塊去看看他。林家燕的姑父楊昭明在縣委組織部當副部長,家燕每年都要跟著父母去幾次。可是她對這位據說掌握著縣裏幹部任免大權的副部長並沒有多少好感,平時無事從不去他家裏。聽爸爸這樣說,就收拾起桌上的課本和備課本,對他說,我去找徐校長請個假。說著,拿起枕頭上一條圍巾在脖子上圍了,跟了爸爸往外走。林政韜等著女兒請完假,兩人一道騎自行車駛出校門。路過供銷社,林政韜提出要進去買點禮品。林家燕說,城裏不比這裏的好呀?就騎著車子自管朝前走。她最近一直沒有接到梁嘯塵的來信,弄不清梁嘯塵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不回信更不是什麼好兆頭。她估計這事肯定和爸爸有關,又猜不出他會幹些什麼。心裏沒好氣,自然就沒有好臉子。“做賊心虛”的林政韜想,反正姓梁的已經作了承諾,隻要那邊冷下去,你這裏再熱也沒有用。我總不能看著你一條大道走到黑。

風越刮越猛了。路上黃土飛揚,路旁光禿禿的白毛楊樹枝嘶啦嘶啦怪響著,自行車被刮得搖搖晃晃。他們貓下腰使勁蹬著車扭扭歪歪朝前走。林家燕嘴巴撅起了老高,圓臉抻著,像是哪個欠了她什麼。林政韜也不理她,他在心中罵著這個鬼天氣。因為事情是和姐夫約定了的,也隻得貓下腰去用力蹬車。

趕到城東界碑,林政韜抬起胳膊擦汗的時候,猛的看見了對麵過來的梁嘯塵。他心中一愣:“唔……這小子怎麼回來了?”梁嘯塵是順風,再加上自西向東是下坡,車速就超乎尋常的快。他先是瞧見了林政韜,心中一閃:“真是冤家路窄!”接著看見後麵一個用圍巾圍著嘴巴的青年女子,心頭又掠過一道閃電:“家燕!”正尋思著該怎麼同她說話,林家燕已經來到近前。

埋頭蹬車的林家燕是在同梁嘯塵交臂的時候,才看清這位順風放舟的青年竟是梁嘯塵!怎麼?他探家來了?瞬間又瞥見了車架上的背包,——心中一沉,啊!莫非,他複——員了?他,他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風將圍巾吹到胸前,林家燕叫了一聲:“嘯塵!”就慌的跳下車去。扒開圍巾,正要說話。林政韜回頭鐵著臉喊了起來:“家燕!快走吧!別錯過了約定時間呀!”

梁嘯塵也下了車,心中的波濤使他一時竟不知說句什麼好。萬語千言湧到喉間,正要搭話,見他這樣說,滿肚子的話語頓時順著脊梁的冷汗淌走了。他一邊拿腳找著蹬板,一邊想,約定?約定什麼?莫非,她已經和人談對象了……就冷笑道:“你快走吧,別錯過了時間嘛!”說罷,翹腿上車,唰,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