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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普克將陸天晴約出來,兩人在一家茶樓麵談。

這是普克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和短暫的睡眠後做出的決定。他已經開始意識到,要查清陸天誠墜橋案的真相,必須一一解決昨晚他給自己提出來的那些問題,也要更全麵、更具體地對陸天誠本人做出一個客觀的判斷,因此,就必須深入到陸天誠生前的生活中,去進行一個更詳盡的調查了解。

普克先到茶樓,為了提神,要了一杯黑咖啡。還沒喝,陸天晴就來了。看看時間,正是約好的鍾點,可見十分準時。普克一眼看出陸天晴眼圈很黑,人也顯得十分疲倦,有些萎糜,顯然夜裏沒有睡好。普克正要詢問陸天晴,沒想到陸天晴先開口問他了。

“昨晚沒睡好?”陸天晴看著普克,用手指比劃一下眼圈,“像熊貓。”

普克笑著說:“彼此彼此。”

然後他問陸天晴喝什麼,陸天晴直接招呼服務生上一杯咖啡。普克把自己的咖啡推到陸天晴麵前,告訴她自己還沒喝,陸天晴並不多客氣,端起杯子就喝了兩口。

“真苦。”她輕聲說。

“我習慣喝苦咖啡。”普克笑,“你可以加點兒糖。”

普克把桌上的咖啡糖拿給陸天晴,陸天晴撕開糖袋,將糖倒進去。右手端著咖啡杯,左手用小匙在裏麵輕輕地攪。然後大大地喝了兩口。

熱咖啡似乎使陸天晴稍為振作,眼睛恢複了平日的堅定和明亮。

普克歎口氣說,“我知道自己一再找你談你哥的事情,是很殘忍的。”

陸天晴淡淡一笑,平靜地說:“我們都需要答案。有什麼想問的,盡管問吧。”

普克便不再客氣,說:“跟我談談你哥哥從小到大的經曆吧。”

陸天晴揚起眉,問:“這個也對你們辦案有幫助?”

普克坦白地回答:“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這些也許能幫助我們更多地了解你哥哥的性格。”

“那好。”陸天晴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神情陷入回憶。“我哥……他比我大七歲,聽父母說,從小他就很聰明,頭腦靈活,喜歡動腦筋,也很調皮。”

“調皮?”

這個詞,似乎和普克心目中的陸天誠有些搭不上。

“是的,小時候他很調皮。”陸天晴肯定地說,“這些天你總聽我們說起哥,都是說他忠厚老實,循規蹈矩,現在聽說他小時候很調皮,大概有些奇怪吧?別說是你,就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因為從我有記憶開始,看到的就是一個特別聽話、守規矩的哥哥,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學校,都是遵守紀律的好模範,不像我這個妹妹,腦子裏異想天開,麻煩不斷……”

普克忍不住插話。

“你是麻煩不斷的人麼?”

陸天晴怔了一下,看著普克。

普克說:“我覺得你……理性的成份居多。”

陸天晴輕輕一笑,嘴角翹起來,隱隱帶著些譏諷的味道,說:“一個人的眼睛能看到的,到底有多少?比如說我哥……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自以為能把他看透,到頭來不也……”她悵然地歎氣,沒再說下去。

普克想了想,點頭說:“你說的對。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也許根本沒有任何外人能看透。”

陸天晴凝視普克的眼睛。兩個人的眼睛裏都充滿探究的意味。他們忽然都覺得對方有些深不可測。陸天晴垂下眼睛,把喝咖啡的小勺子放下,右手的咖啡杯轉到左手,輕輕地旋轉著,眼睛盯著杯中微微晃動的液體,深色的咖啡邊緣,泛起一圈細密的白色的小水泡,如同給咖啡鑲了一道邊。

普克看著陸天晴出神,並沒有催她。他明白陸天晴在追憶。而這種追憶對她來說,無疑是痛苦和折磨。

好一會兒,陸天晴像是從自己的夢裏驚醒過來,歉疚地笑笑。

“說到哪兒了?哦,剛才說,我哥從小……或者至少是從中學開始吧,都是個很守規矩的孩子,差不多年年都被評為‘三好學生’,‘優秀幹部’什麼的。”陸天晴微笑著說,“他聽話、待人忠厚,是老師的好幫手,而且學習成績也名列前茅。這樣的學生,哪個老師不喜歡呢?不過,也真有一個老師對哥哥不以為然,那是我上中學時的數學老師,姓王,以前也教過哥哥。”

普克並不認為陸天晴扯得太遠,反而饒有興趣地問:“為什麼?”

陸天晴臉上忽然露出一點兒難為情,說:“不知為什麼,王老師對我倒是比較器重。有一陣子,我暗下決心,要向我哥學習,規規矩矩,做一個聽話的好學生,可當我‘變乖’了以後,王老師跟我談了一次話,她說,她不需要再看到一個孩子失去個性,變成一個頭腦僵化、解題時永遠隻考慮一種解答的所謂的‘好學生’。她還說我哥已經被塑造成那樣的人了,問我難道想失去自己、做一個我哥的複製品嗎?”

“顯然,”普克插話,“你又回到了自己的軌道上。”

陸天晴坦然地說:“是的。現在我明白了,其實這是注定的命運。一個人上了既定的軌道,如果試圖改變方向,就會麵臨顛覆毀滅的危險。而這個既定的軌道,就是一個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