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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當陳虹看到我和喬海明之間的衝突時,她會站在哪一方?會是什麼樣的態度?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我一次次設想過這個場景,憑著我對陳虹多年來的了解,仔細地設想過。陳虹不是一個壞女人,我知道,雖然她曾背叛了我,雖然她有虛榮心,雖然她影響了我和親人之間的感情……但她從本質上說,並不是一個壞女人。

當她親眼看見自己的丈夫和情人,在半明半暗的清江舊大橋上搏鬥時,她會袖手旁觀?會挺身阻攔?還是會伸手援助?如果她伸手援助,又會援助誰?丈夫?情人?

想到這個問題,我才發現自己的處境多麼悲哀。我提前做好的準備,竟是為了那麼可悲的局麵。我想,陳虹不會幫助我,就算她不幫助喬海明,很可能也不會幫助我。當她眼睜睜看著我跌下橋之後,最可能的反應就是,和喬海明商量好對策,一起逃開……

事實上,如果陳虹在感情上還眷顧著她的丈夫,在看到慘劇發生後,當然會送我去醫院、會報警、會說出事情的真相,哪怕她要為以前對我的背叛而付出代價。如果是那樣,我的計劃就不會有任何障礙,警方的調查會證實我是被害死亡,保險公司會如約賠償我四十萬元保險金,而這筆錢,將是陳虹和凡凡未來生活的一點點保障……

可是我更多的準備,卻並非為了這種局麵所做。今天下午我給陳虹寄了一封信,因為我已設想到她將在明天向警方隱瞞真相。也許她會告訴警察我是自殺,也許會說我是意外,也許索性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完全保持沉默……所以我有必要通過這封信告訴她,為了順利地獲得那筆保險金,她應該怎麼去說謊,應該怎麼去應付警察的盤問,才能使所有人都相信,我的死,即不是自殺,也不是因為疾病,而是徹頭徹尾的意外事件。我在信裏告訴她,去寫字台上找到那本日本推理小說集,認真讀一讀其中那篇《敦厚的詐騙犯》,也許她就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了。

如果這封信還不能使陳虹明白她應該怎麼做,我也並不會覺得奇怪。所以我把自己向保險公司繳付保險費的收據也寄給了她,這樣一來,即使她的頭腦再簡單,想必也不會再繼續她的錯誤、堅持告訴警察我死於自殺了。陳虹雖然並不聰明,但她並非一個心甘情願聽從於命運安排的女人。正像七年前我們相識以後,她也會用一些女人的伎倆獲得婚姻一樣。其實她不知道,即使當年她不采用那樣的做法,我也同樣會娶她,誠心誠意地娶她,做我一生的妻子。

無論如何,我總算實現了自己最初的願望:她是我一生的妻子,至死,我們也沒有分開。從娶她的那天起,我就對她承擔了丈夫的責任。現在我即將死去,正在為她的將來做最後一件事:保護她,讓她有一個安全平和的未來。

臨出門前,凡凡乖乖地上了床。我哄他說:“兒子,勇敢地在家待著,爸爸媽媽出去辦一件事情,待會兒就回來。”

凡凡信以為真,那麼勇敢地把自己孤獨地留在家裏。他長到這麼大,我還從來沒忍心讓他這麼孤獨過。他很堅強地答應了,以為爸爸媽媽過不多久就會回來,像從前一樣愛他、親他、撫慰他……我多想實現自己對兒子的許諾啊,可我知道,在我出門前回身對他說的那句“再見”,就是我和兒子的永別。

我不敢過多地想象,當陳虹一個人充滿恐懼地返回家中時,凡凡會說什麼?也許他已經睡著了,也許他還在努力張著眼睛等待爸爸媽媽……從此以後,陳虹該如何告訴兒子,他的爸爸再也不會回家……

不能再多想了……我們已經走上清江舊大橋。那個我為自己尋找的死亡地點,就在前麵不遠處……我似乎已經聽見冥冥之中傳來的一個聲音,告訴我人生即將結束,我將為自己的生命劃上一個句號……從小到大,我從來隻會用一種最基本的方法解題,隻有這一次,生命中最後一個難題,我將用另一種方式去解答。就像那個敦厚的詐騙犯五十郎,一生的演技都那麼拙劣,唯有生命中最後一次表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麼精彩,那麼成功,令他能夠帶著滿足和快樂去麵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