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學生投票的結果是這樣十名——
第一名:李白;
第二名:杜甫;
第三名:王維;
第四名:白居易:
第五名:李商隱;
第六名:杜牧;
第七名:王之渙;
第八名:劉禹錫;
第九名:王昌齡;
第十名:孟浩然。
有意思的是,投票的那麼多學生,居然沒有兩個人的排序完全一樣。
這個排序,可能與我自己心中的排序還有一些出入。但高興的是,大家沒有多大猶豫,就投出了前四名:李白、杜甫、王維、白居易。這前四名,合我心意。
在一個琳琅滿目的世界,學會排序是一種本事,不至於迷路。有的詩文,初讀也很好,但通過排序比較,就會感知上下之別。日積月累,也就有可能深入文學最微妙的堂奧。例如,很多人都會以最高的評價來推崇初唐詩人王勃所寫的《滕王閣序》,把其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說成是“全唐第一佳對”,這就是沒有排序的結果。一排,發現這樣的駢體文在唐代文學中的地位不應該太高。可理解的是,王勃比李白、王維大了整整半個世紀,與唐代文學的黃金時代相比,是一種“隔代”存在。又如,人們也常常對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讚之有過,連聞一多先生也曾說它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但我堅持認為,當李白、杜甫他們還遠遠沒有出生的時候,唐詩的“頂峰”根本談不上,更不要說“頂峰上的頂峰”了。
但是,無論是王勃還是張若虛,已經表現出讓人眼睛一亮的初唐氣象。在他們之後,會有盛唐、中唐、晚唐,每一個時期各不相同,卻都天才噴湧、大家不絕。唐代,把文學的各個最佳可能,都輪番演繹了一遍。請看,從發軔,到飛揚,到悲哀,到反觀,到個人,到淒迷,各種文學意味都以最強烈的方式展現了,幾乎沒有重大缺漏。
因此,一個傑出時代的文學藝術史,很可能被看成了人類文學藝術史的濃縮版。有學生問我,如果時間有限,卻要集中地感受一下中國文化的極端豐富,又不想跳來跳去,讀什麼呢?
我回答:“讀唐詩吧。”
與我前麵列述的中國文脈的峰巒相比,唐詩具有全民性。唐詩讓中國語文具有了普遍的附著力、誘惑力、滲透力,並讓它們籠罩九州、鐫刻山河、朗朗上口。有過了唐詩,中國大地已經不大有耐心來仔細傾聽別的詩句了。
因為有過了唐詩,傾聽者的範圍早就超過了文苑、學界,拓展為一個漫無邊際的不確定群落。他們粗糙,但很挑剔。兩句聽不進去,他們就轉身而去,重新吟誦起李白、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