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乎所有的嫌疑都落在了周怡身上。
到目前為止,看起來,起因是項伯遠的死。三月三日傍晚,項伯遠、周怡和項青三人在家吃晚飯,項伯遠稱自己感覺心髒不太舒服,胸悶,不想吃,晚飯沒有吃完便回他與周怡的臥室去休息了。剩下周怡與項青吃完晚飯,周怡在客廳看電視,項青收拾過飯桌後,到項伯遠周怡的房間去看了一次父親。項青說,當時父親沒有馬上吃藥,但項青看到藥瓶就在臥室的電視櫃上。之後,項青回了自己房間,沒再出來。十一點多鍾,沒在家吃晚飯的項蘭回來了,半醉半醒地進了項青的房間,後來就在項青的床上睡了,當夜,項青與項蘭同睡在一個床上,除了上過一次洗手間之外,姐妹倆都沒有再出去過,也不知周怡是否外出。
次日早晨六點來鍾,項青項蘭被周怡敲門叫醒。周怡稱項伯遠可能是心髒病發作,要送醫院搶救。項青進入父母房間時,發覺此時父親可能已經死亡,但仍然送往醫院搶救。在醫院,項伯遠經搶救無效,證明死亡。由於家屬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醫院按照正常手續對項伯遠進行了處理。
項青項蘭一致陳述,母親周怡要求盡快對項伯遠的屍體進行火化。在很快操辦了項伯遠的喪事後,項伯遠的屍體順利火化了。至此,沒有任何人對項伯遠之死提出疑問。在項伯遠被火化之後,項青找到馬維民,提出了自己對項伯遠真正死亡原因的懷疑。
項青的懷疑中最主要的疑點是,在項伯遠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之後,項青回到家裏,發現前一天晚上還看見的藥不見了。那瓶藥是項伯遠正在服用的,所用數量項青都十分清楚。項青向母親周怡詢問是否看到那瓶藥,當時周怡說沒有看到,但第二天又拿出一瓶藥交給項青,說在抽屜裏找到了。但據項青說,這瓶藥裏藥的數量與父親正在服用的那瓶不符,多出了兩顆。項青懷疑這瓶藥並非原來父親服用的那一瓶,而是母親周怡為了掩飾某種真相,另外買來的。
項青的另一個疑點是,三月四日早晨周怡叫醒項青項蘭將項伯遠送到醫院後,姐妹倆都發現當時周怡不像是剛起床的樣子,仿佛對項伯遠的死有所準備。而在此前多年,項伯遠與周怡的夫妻關係一直十分冷淡,這一點,也得到了馬維民的證實。
在普克開始對項伯遠之死展開秘密調查之後,調查的第一個重點放在周怡是否存在婚外情人之上。普克在與項蘭的談話中得知,項蘭似乎知道母親周怡有一個情人。後來由項青追問出項蘭得知此事的經過,並由項蘭自己告訴了普克。項蘭與朋友阿強曾在去年底某個星期五的晚上跟蹤周怡去過一個地方,後來證實那個地方正是歐陽嚴的住所。
當晚,一群人在項家碰到周怡回家,項青將雙方一一互相做了介紹。當介紹到阿強時,周怡表現出較為明顯的異常,在場的幾個人都看到了。
第二天,即三月二十四日,從下午六點開始,項青與項蘭一同在外購物,普克曾與項青聯係過,請項青晚上到普克住的賓館去一趟。項青在晚上九點過幾分時,到了普克所住的賓館,說她與項蘭八點半左右到的家,項蘭已經睡了,沒有看到周怡,不知周怡是否在家。午夜時分,普克送項青回家,在項家逗留到近一點鍾時,周怡回家,見到普克項青時,表現出明顯的慌亂和緊張。
當日早些時候,在對周怡曾進入的朝陽小區二十三棟三單元住戶情況調查時,發現歐陽嚴正住在此單元。從綜合情況看,周怡去年底某個星期五晚上被項蘭及阿強跟蹤時進入的,極有可能是歐陽嚴家。
三月二十五日淩晨零點二十分左右,120急救中心接到一個女人的求救電話,打電話的女人顯然試圖改變聲音,也不肯留下與她身份有關的詳細資料。之後120救護人員在110巡警的協助下,共同進入歐陽嚴家,發現歐陽嚴已經失去知覺,後將其送往醫院急救,但急救無效,歐陽嚴死亡。
從表現看來,歐陽嚴似乎死於安眠藥服用過量。但經過法醫的仔細檢查,證明歐陽嚴真正的死因是靜脈中被注射了空氣,死亡時間在三月二十四日晚八點至十點之間。死亡現場沒有找到作案痕跡,但對歐陽嚴家浴室中提取的毛發進行DNA測試後發現,除了歐陽嚴的毛發之外,還有另一個人的毛發,而後,通過對周怡毛發的對比測試,證實歐陽嚴家提取的兩種毛發中,另一種正是周怡的。
經過對歐陽嚴手機通話記錄所做的調查可知,歐陽嚴與周怡至少在近兩個月內,一直保持著通話聯係。通話規律是每個星期五的上午或中午,歐陽嚴死亡當天上午與下午,曾與周怡有較長時間的通話。綜合電話記錄及項蘭跟蹤周怡的那個日子來看,星期五可能是周怡與歐陽嚴固定約會的日子。
在馬維民普克與周怡進行的談話中,周怡對自己在歐陽嚴死亡時間段內的活動做了解釋,但均無人能夠作證。周怡的態度表現出她有隱情,最初不承認與歐陽嚴有來往,後來隻承認有普通來往,去過歐陽嚴家,但歐陽嚴死亡當日沒有去過。
談話過程中,周怡對普克所提的關於她是否與歐陽嚴有經濟來往的問題,表現十分敏感和謹慎,堅決否認他們之間存在任何經濟往來。
三月二十七日早晨,項青項蘭打電話來說,她們的母親周怡瘋了。
緊接著,一個名叫李小玲的女人到利基公司找歐陽嚴。在將其帶到公安局並對之問話過程中得知,李小玲長期與歐陽嚴保持秘密同居關係,但李小玲知道,歐陽嚴同時還與某個很有地位、比他年長的女人保持來往。歐陽嚴有一大筆錢放在李小玲處,但這筆錢不是歐陽嚴的,可能是那個女人不便保存,委托歐陽嚴進行保管的。
從調查項伯遠死亡真相一案開始,到歐陽嚴突然被殺,周怡的突然發瘋,再到李小玲的出現為止,以上這些便是目前掌握的所有線索了。
馬維民與普克在一起,將這些線索一一排列、串聯起來,兩個人都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思索。
普克的腦海裏,反反複複對所列出的線索進行設問、解答。他努力使自己的思維跳出主觀的評判,而盡量嚐試用另一種思路來對案情中所有存在的可能性展開分析。
雖然從表麵看來,已經有相當充分的證據對周怡不利,但普克總覺得,那些證據中,除了周怡與歐陽嚴存在不正常關係這一點可以證實之外,其它的每一個疑點,似乎都能用另外存在的可能性為周怡做出清白的解釋。
比如說,在項青的陳述中起到至關重要作用的那個藥瓶,由於項伯遠已死,項蘭不知此事,周怡瘋掉(在瘋之前,調查又根本不能被周怡察覺),除了項青,無人能證實項青所述有關藥瓶的情況是否屬實,即存在此事與周怡根本無關的可能性。
又比如說,雖然項青項蘭都證實在項伯遠被送醫院急救的那天早晨,周怡的表現不像是剛從睡眠裏醒來的樣子,但除了存在周怡對項伯遠之死有所準備的可能性之外,還有另外兩種可能性。一是周怡那天的確醒得很早,比往常提前時間做了洗漱、化妝的工作,也確實是在早晨才發現項伯遠死亡的。另一種可能性是,那天是星期五,周怡晚上根本不在家,而是去了歐陽嚴家約會,早晨回家時才發覺項伯遠死亡。
再比如說,三月二十四日晚上八點至十點,歐陽嚴死亡的時間段裏,項青項蘭稱她們在晚上八點半回家時,不知道周怡是否在家。而普克項青後來遇到周怡回家時,已是二十五日淩晨一點。這個情況隻能說明周怡在十二點至一點之間不在家,但無法證明再早的時間裏,她到底在哪裏。所以,同樣存在周怡是在歐陽嚴死亡時間以後才外出去歐陽嚴家的可能性。
……
早上普克腦子裏一直極力捕捉的一個疑點再一次跳出來。那就是三月二十三日星期四晚上,普克等一行人去項青家遇見周怡,周怡在項青介紹到阿強時出現較異常的反應。除了是因為周怡認出了阿強的麵孔之外,是否還存在另一種可能性?
此時,那另一種可能性豁然出現在普克的腦海中。那就是,周怡根本不是因為看到了阿強的麵孔,而是因為聽到了阿強這個名字才感到吃驚。對於旁觀者來說,很難分清這其中的差別,但對於周怡自己,則很可能具有不同的意義。如果周怡早就忘記了阿強的名字,但在那晚見到阿強之前,聽到有關阿強跟蹤過自己的這一類話,再突然之間聽到阿強這個名字,當然可能出現那種本能的慌亂反應。
在這個念頭出現之時,普克努力嚐試的另一種推理方式,一下子在他的思緒中變得清晰起來。他開始從頭至尾將所有線索按另一種邏輯串接起來,並同樣加以分析、設問及解答,逐漸地,仿佛水落石出般,一個令普克感到不可思議的案情出現了……
終於,普克開口說:“馬局長,您對目前所有這些線索,有什麼想法嗎?”
馬維民說:“現在看起來,起碼周怡與歐陽嚴之間存在情人關係這一點,是基本能夠確認的。”
普克點點頭。
馬維民皺緊眉頭,思索了一會兒,說:“小普,這個案子看起來真是有點奇怪。”
普克微笑著說:“您也感覺出它的奇怪之處了吧。”
馬維民說:“是啊,你看,這麼多看上去很有份量的線索,全都一一指向周怡便是殺了項伯遠和歐陽嚴的凶手,但奇怪的是,除了真正能夠確定周怡與歐陽嚴之間存在不正常關係之外,其它的疑點又似乎一個也不能得到證實。”
普克說:“這正是我的想法,而且這種想法不是今天開始的。隻是事情發生得太快,剛開始捕捉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卻已經來不及了。”
馬維民說:“你現在是不是又有了什麼新的想法和懷疑?”
普克說:“對,我想和您全麵談一談,正好也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現在,我想用兩種邏輯來對這兩個案件進行一次分析。既然我們的調查是以假設項伯遠屬於非正常死亡為前提,那麼,我這兩種分析都假設項伯遠的確是被殺的。
按照第一種邏輯,可以這樣進行分析:
項伯遠與周怡之間長期關係不和,除了項家自己的家庭成員了解之外,馬局長您也是一個主要的見證人。周怡在外有一個秘密情人歐陽嚴,也許關係維持了多年,由於某種原因,現在兩人不想再維持地下關係的現狀,所以,或者是兩人共同密謀,或者隻是周怡獨自設計,利用項伯遠平常服用的藥物,將項伯遠殺害。
但因為項伯遠的病情不是十分嚴重,如果沒有任何前奏就突然死亡,容易引起家裏其他成員的懷疑。所以,周怡隻能等待項伯遠真的感覺不舒服時才能對其下手。而這種機遇就非周怡所能控製了。因此,三月三日項伯遠晚飯時表示不舒服,周怡發現機會到來了,但她事先並沒有真正做好準備,隻好利用項伯遠正在服用的藥物,對項伯遠進行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