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天被嚇得愣神的功夫,三個漢子已經抬著那個手臂和胸膛的主人急匆匆的走進院子去了。其中一個漢子雖然一撅一拐的,動作上卻也不見得比另外兩個人慢。三個漢子都已經走進正房了,秦天才看到另外一個女人失魂落魄的從自己麵前走過。
女人的背上背著一個一聲不吭的孩子。似乎正是小虎。
“小天!回家去找你娘!”
正房中傳來一個漢子的喊聲。秦天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似乎那是他爹。
他顫顫巍巍的想往起爬,腿腳似乎都不聽使喚了一般,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然而秦天也像是丟了魂魄,雖然一次次跌倒,卻仍是機械的繼續一次次往起爬。好一會兒才完全站穩。
秦天努力的辨別了一下方向,搖搖晃晃的向自家走去。連從不離手的小木劍都忘了拿。他隻覺得整個身子都不屬於了自己,跌跌撞撞的往家的方向走,兩隻眼睛都有些呆滯,似乎浮現在眼中的仍是那血淋淋的肌肉和白森森的骨頭,以及血滴滴到泥土上時砸出的那一個個深坑,和那一聲清清楚楚的“叭嗒”!
直到快進了家門,他才似乎清醒了一點,隻是仍然控製不住的在疑惑:
“那個男人是誰?他不痛嗎?怎麼不喊叫?”
村子裏的氣氛突然之間就變得壓抑起來來。
至少對孩子們來說是這樣。之前還可以一群小夥伴沒心沒肺的逗弄那幾隻老狗,挨家挨戶的討要風幹的鹹肉。現在卻隻能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對著緊閉的大門打著嗬欠,無聊的看著大人們沉默。
至少有一點是好的,不用再像之前起那麼早去晨練了。
房門“嘎吱”一聲被拉開,一個高大的聲音幾乎將整個門框完全占滿,隻有少數幾縷陽光透過男人的身邊照射進來,陽光中星星點點,似乎有奇妙的生命在翩翩而舞。然而整個過程隻持續了短短的一瞬,隨後房門便被“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整個房間又暗了下來,隻剩下不堪重負的老舊的房門嘎吱嘎吱的抱怨著。
秦業脫下披著的獸皮大衣,用粗糙的手拍了拍上麵的灰塵,遞給了聞聲而來的秦母。
“小天還睡著?”
“嗯!最近這孩子,雖然玩鬧的心思少了些,卻變得比以前能睡了。”秦母又抖了抖獸皮大衣,隨後細心的將它疊好。
秦業走到臥房門口,撩起簾子,隻見秦天安靜的睡在炕頭,並沒有被驚醒的樣子。他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走進去,仍舊轉身回了房間中,走到圓桌旁,坐了下來。
秦母將獸皮大衣收到櫃子裏,走到廚房,端了一碗熱水放到圓桌上。碗依然是那隻有了年頭的陶碗,雖然有了裂紋,倒也不會漏水。
“那天從小虎家回來,天兒就有些不對勁。是不是看到什麼東西嚇到這孩子了?”秦母坐到圓桌的另一邊,眼角忍不住有些許愁緒。
秦業搖搖頭,自顧自的端起碗,張開幹裂的嘴唇輕輕吹了幾下,才小小的喝了一口。
“男孩子,沒什麼!”
隨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突然怔怔的盯著房門,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莫名的冷哼了一聲,張開嘴,咕咚咕咚將碗裏的水喝了個精光!
“慢點!不怕燙!”秦母壓低聲音訓斥了一聲,秦業也沒有在意,隨手將空碗遞給了秦母。
等到第二碗水上來,秦業似乎解了渴,隨便的喝了兩口,就把陶碗放下,隨後用右手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的自己硬邦邦的假腿,發起呆來。
“給我準備點幹糧,我明天去礦上。”
“你不要命了!”
秦母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兩眼立馬就紅了!
“你不要命了也想想我們娘倆,你死了我們怎麼辦!”
“哼!”
秦業重重的哼了一聲,“我死不了!都堅持了這麼長時間,不去以前的血汗都白流了!最多半個月!半個月我一定回來!”
“你死不了!”秦母唰的一聲擋在門口,兩眼通紅,“你死不了,你忘了阿虎怎麼死的!”
一向堅定冷漠的秦業似乎瞬間被摧垮了一般,高大的身影也在那一瞬間晃了一晃。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多歲,他的手抖了幾下,這才扶助圓桌,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然而他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隻能頹然的坐下,雙目之中滿是茫然。
半晌,才有唏噓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
“我對不起阿虎。”
秦業還是離開家到礦上去了。
而秦天也終於知道,那天自己看到的那個漢子,就是小虎的爹,王虎。至於為什麼他沒有喊叫,秦天也終於想明白了。
死人當然感覺不到痛,也就不會喊叫了。
秦母並沒有瞞著秦天,王虎為秦業擋了鄰村一個男子致命的一刀,這才死去的。不然死的就是秦天的父親。
秦家顯得更加沉默了。秦母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時候麵條煮的硬或者軟了,她也沒有察覺。而秦天,也變得跟以前大不相同,幾乎足不出戶。隻有阿妮帶著雞蛋來看他的時候,才會露出孩子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