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沫妍聲音清寒,聽不出情緒,“帶我去見夫人吧。我這新過門的媳婦,也該去給婆婆倒杯茶。”
小蘿玉手猛地攥緊了裙衫,低頭顫聲應道:“是。”
遂服侍了沫妍穿了件大紅羽緞麵白狐狸皮的鶴氅,穿上鹿皮裏的木履,撐了油紙傘走出屋門。
外麵大雪紛飛,瓊樓玉宇,梅開正好。
夫人屋子裏點著地龍,溫暖如春,轉過一扇花開如意的錦繡屏風,進了內室,見一穿著淡肉紅撒花褙子、月華色馬麵裙梳著墮馬髻的婦人坐在榻上正和兩個美貌少女說著話。
沫妍目不斜視,斂裙一禮:“無心來給母親請安了。”
那婦人沉眸看著沫妍半晌,沫妍被瞧得心中打鼓。她現在身份隻是個姨娘,娘家再顯赫,進了這道門也就隻是半個主子。她頭頂還有一個正室主母,雖然誰也不知道那主母還在誰家做姑娘呢吧,但是這樣貿貿然來給夫人敬茶請安也難免僭越了。
這沉默,難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跡象?
沫妍不禁有些暗悔自己孟浪,又想起來她兒子辦得那齷齪事兒,才把脊梁挺直了些。
“無心啊……”夫人用挑剔的口吻念著她的名字,手中的舊窯茶盅猛地摜到了桌上。
沫妍嚇了一跳,抬起眼皮覷了一眼夫人,卻正看到她目中淚光閃動,仿佛強自按捺著心中的觸動似的。
“娘,”一旁的麗人慌忙幫助夫人捶背,“娘,新來的姨娘不懂規矩,您別生氣。”
沫妍垂下眼睫,夫人雖然是很想發怒的口氣,可是卻怎麼看怎麼是感動呢?哪裏有人生氣的哭出來的?
小蘿俯身要把沫妍扶了起來。沫妍怕夫人生氣掙了下,小蘿卻很堅決,沫妍不好當著夫人麵推搪,這才站了起來。
眼角分明看到那婦人拿著帕子在偷偷抹淚。
任誰都會心裏犯嘀咕。這夫人,到底是拿的什麼態度?
給夫人捶背的姑娘才笑道:“你就是新來的莫姨娘吧,我是二哥的四妹妹,那是六妹。”
沫妍分別點頭:“四妹妹,六妹妹。”
兩個女孩兒,一個瓜子臉,丹鳳眼,瑤鼻檀口,戴著點翠花鈿,鳳尾金步搖,說話間神采飛揚,笑語晏晏,另一個眉宇間有濃重的書卷氣,纖纖弱質,穿著月白撒花交領褙子,頭發隨意挽著個髻兒,戴著朵絹花兒,倒也素淡。
“我這裏不用你敬茶了,你在屋裏老老實實守好本分就好了。我們雨夜家不需要才女。”夫人的聲音突兀的響起,隻是很沙啞,好像忽然得了濃重的喉炎似的。
沫妍秀眉微顰,難道剛才真偷偷哭了出來?
本尊怎麼那麼厲害,又是讓夫君自慚形穢又是讓未來婆婆哭得傷心?
“你娘留給你那塊兒玉,你可帶來了?”夫人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著。
暫時擺開了那紛雜的念頭,沫妍沒忘記這番前來的初衷,一福到底,淚睫於盈:“娘,你要為妾做主啊……”
“這是怎麼了?”因為事出突然,夫人口氣裏的緊張和關切不知覺流露了出來。
四娘重重的咳嗽,返倒欲蓋彌彰。
沫妍不方便說不好聽的話,隻是哭得哀絕。小蘿倒是個機靈的,忙跪下,把早上從雨夜辰跟班小廝那裏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
“這個孽障!他還真以為自己是混世魔王了麼!”夫人氣得渾身直哆嗦,“我可憐的心兒……”
即使在悲慟中,在叫無心的名字時候還是忍不住顫了下,不再說什麼,垂下頭,抹著眼淚,回頭問兩個女兒:“這該怎麼辦才好。老爺去上朝了,他弟弟又小是個撐不住事兒的……”
四娘也無法,和站在一旁的六娘交換了個眼神。
“先把那個小廝叫來問清楚。”四娘回頭,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莫無心,對屋子裏伺候的婆子們冷色道,“沒長眼麼,給莫姨娘端個繡墩來,哭壞了身子怎麼辦?”
這個四娘,倒是外冷內熱的。沫妍抬頭,淚水朦朧中看了一眼四娘,又撞上了一臉探究的六娘的水亮的眸子,沫妍垂下了頭。
在著人找那小廝來問話的當口,四娘沏了兩杯茶,一杯給了夫人,另外一杯端給了沫妍:“你放心,既然讓你進了我家的門,我們雨夜家族,就不會讓你有什麼閃失!”
這一句話,飽含了別的意味。沫妍不解地抬頭接茶,難不成不進你們家族的門,我就會出事兒不成?
“勞動了四妹妹了。有妹妹這麼一句話,無心就不怕了。”沫妍垂淚道。
不消片刻,那小廝就跪在了地磚上,哆哆嗦嗦地說著:“昨兒辰二爺出門就去了賭坊,本來說好了隻是小賭小賭,不知不覺一二百兩銀子就進去了。辰二爺見錢袋空了,就準備回府了,誰知道遇到藍家的小少爺,藍家小少爺就說借錢給辰二爺一起玩,剛開始還是贏著的,等公孫家的公孫四少爺來了後,藍家的少爺就連褲子都給輸了出去了。辰二爺不服輸,公孫少爺就和辰二爺吵了起來,說是辰二爺搶了自己哥哥媳婦兒還不允許人家贏錢了,辰二爺就把身上的佩劍佩玉都押上,非要在賭桌上贏了公孫少爺。結果誰成想又輸了!公孫少爺就說拿莫姨娘來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