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起身，伸手又來扶沫妍：“莫姨娘快起來吧，這地磚森涼的。”
沫妍就勢站了起來。
“姨娘也太實誠了，父親隻說讓姨娘來祠堂跪著，又沒有說要跪一宿。”四娘輕言輕語，挽著沫妍的手，“走吧，到我屋裏玩去，天不早了，今兒二哥哥做的也太過了，姨娘晚上不回去了。”
“這樣走了，老爺會不會怪罪下來？”
“我父親若是當真那麼心冷，二哥哪裏敢鬧成那樣。”四娘抿著嘴笑她，“就你剛來不知道罷了。”
沫妍始終覺得不太妥當，四娘卻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外麵兩個丫鬟持著燈等著，沫妍被四娘拉著，少不得跟上去。
屋外寒風凜冽，雪下的又密集，枝上大雪如若梨花般清白，屋簷下又結了水晶剔透的冰柱子，她緊了緊鶴氅，雪霰子打在臉上有些疼。
一路走到了四娘住的清心小築，叩開了門。迎首的大丫鬟容長臉，眼若秋水，穿著石榴紅的綾羅小襖，更趁著模樣鮮亮，笑著把四娘沫妍迎進了屋子裏。掀了簾子進屋見了另個丫鬟，也生的膚色皎白，端正的模樣，穿著雪青中衣，艾綠色綢褲，她在屋子裏倒了熱茶，用把手爐腳爐遞了上來。
“四娘屋裏的下人都生的好齊整模樣。”沫妍由衷說著。
“莫姨娘帶來的兩個丫鬟阿綠阿憂，也都是出挑的好模樣，這會兒倒來誇我的丫頭來了。我倒沒看出來碧痕和秋水哪裏出挑了。連我這屋子簡陋地緊，也比不過莫姨娘住的梅月閣。”四娘是實心實意說的。
“姑娘總是嫌我們笨手笨腳的。”穿著紅襖的碧痕佯作委屈道。
沫妍因為白天遇見她說的那番話，此時心裏有些芥蒂，隻垂了頭：“阿綠麼……嗨，哪裏又是教人省心的。”
四娘聽了話裏還有別的意思：“不是小丫頭鬧騰吧？”
“沒事……”沫妍低頭，摩挲著手爐上掐絲法郎的花卉不言語。
“有什麼事情，你盡可找六娘說，現在母親總愛吃齋念佛，家裏的事情都是她在管著。如果鬧得不像樣子了，六娘自會幫你打發了，再另外慢慢尋一兩個知根底的幫忙照顧。”
打發了。兩個丫頭都是莫無心從小跟到大的，再如何知根知底也不如自己身邊兒的人啊，這四娘，難道是要試試自己是糊塗的還是聰明的麼？
不過，打發了對自己也有些好處，畢竟她不是本尊，時日久了怕瞞不過這些和本尊貼心長大的人。
“這也是個主意……隻是六妹妹管家一定很忙吧，我再看幾日，真是不好了再用四妹妹的法子。”
四娘飛快一笑：“莫姨娘到底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就是個明白人。”
沫妍假裝聽不懂四娘話裏的意思，垂著頭，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這在佛堂跪了大半宿，真是有些乏了呢。”
話才說罷，碧痕就走了過來，福了下回到：“姑娘，被褥也熏罷了，莫姨娘今晚是和姑娘一起睡在暖閣吧？”
“是啊，兩個人一起睡，多說會兒話，無心，你說好不？”
沫妍抬眸，對上四娘一直笑到眼底的臉龐，心裏不覺顫了顫，點了頭。
梳洗罷了，放下羅帳，兩人睡在一處。沫妍枕著狐狸皮包著的玉枕，聽著四娘在耳邊說話：“嫡出的女孩兒，教養起來總也比庶出的好些吧。你可學過管理後院。”
“家裏有教過的。”
“針織女工？”
“都有教過。”
“欸，像我這樣沒福氣的，就沒本事學這些。”
沫妍這才知道，四娘原來是庶出的女兒。
“我看母親待你挺好的啊。”
“是啊，大娘一直待我很好，隻是我以前學管家的時候，母親每每愛鬧起來，讓大娘寒了心。不過，這差事給了六娘也好，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我可是知道，後院兒的事情林林總總，能把人煩死。”
沫妍何嚐聽不出來她話裏的意思。母親到底是不疼寵她的，她承認了，可她認為緣故卻不在她那裏，都是她娘搗的鬼，她心裏也無法。
那個姨娘，但凡聰明點，就應該遠著自己女兒，也不應該這樣阻住四娘的路子。
隻是管理後院是怎麼一回事兒，她今晚已經提了好幾遍了。想起偷聽到的那半段話，沫妍不敢接茬，四娘這裏，可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
四娘見她不答，又自顧自地說起來：“大娘一直都操心我們的事兒，樁樁件件都記得，這幾年被二哥鬧得天翻地覆的，一直不得清靜。偏我那大哥哥早早就沒了，人都道我大哥哥聰慧靈秀，是個可以挑大梁的。二哥隻長了大哥的模樣，卻沒有大哥的好人品啊……若不然……”
正要說下去，卻聽見沫妍呼吸均勻，顯然已經熟睡。滿心裏的話說不出來，四娘又不好推醒了她，隻能也睡了。
她話說到一半，沫妍就聽明白了，她是想讓自己和六娘搶奪管理後院的權利？
沫妍暗忖著。
雨夜家上下，到了這一輩，的確應該由雨夜辰的媳婦管家，而不是一個嫡親的女兒。雨夜樓的口氣，又是認了自己的兒媳身份，可是處罰起來卻一是一二是二不留半分情麵，母親滿口的乖兒無心，卻硬要冷下心腸做壞人。這其中的蹊蹺還沒有弄清楚，沫妍又怎麼好貿然要管理後院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