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冷雪深呼吸著閉了閉眼睛,又咬唇睜開雙眼,站直身體,抬起雙臂,從最高處著手,將海報一點一點,從每一張的角部邊緣開始,小心翼翼地、毫發無損地撕下來,摞起來,攤平,緩緩地、細心地將一大摞大小不一的海報綹得平平展展、整整齊齊,最後又輕輕地撫摸了一遍最上麵的一張海報後,義無反顧地、如義士斷腕般將所有畫報裝進那個超大的羽絨袍包裝袋,提著沉甸甸的袋子從側梯下床,走到陽台,又給紙袋外套了個超大塑料袋,搬過凳子站上去,放到陽台儲物櫃的最頂層。
扒在櫃頂上又呆愣了片刻,終於抿唇下定決心從凳子上下來,走到窗邊,朝外麵望去。
夜色已濃,藏青色的天幕中繁星閃閃,剛好月半,清朗的圓月將銀色的光輝傾灑下來,將小區內的建築物、小區內的一草一木、小區內的萬物生靈的影子參差不齊、重重疊疊、交錯紛雜地投在了地上,朦朧詭異。對著月色中籠著輕紗的花草樹木,冷雪深深地呼吸著、吐納著,突然,對麵樹下一抹模糊而熟悉的影子使她心裏一滯,不相信似地揉揉眼睛,把窗戶打開,把眼睛睜得更大點再看過去,一股暖流瞬間灌注全身每一個毛孔、每一根血管。
國槐樹下斜倚的人兒好似心靈感應一般離開樹幹挺直了身體,或許那個邁不出遠離的腳步的人兒的眼睛本來就一瞬不眨地眺望著這邊的窗戶,他一秒不差地覺察到了對麵的注視,在月光、路燈光、照明燈光,以及遠處的霓虹燈光織就的斑斕光影中,露出流光溢彩的燦爛笑顏,一絲不漏地接住從對麵樓上投擲下來的溫情脈脈、欣喜若狂的目光。同時,舉起雙臂,在璀璨星光的閃耀中,在如銀似水的月色中,撥動著星光月影,與晚風中舒展的樹枝競相搖曳,向對麵樓上召喚。
顧不了思想、也無需思想,陽台上的少女一個轉身,飛快地竄出臥室,又借著樓梯扶手,一跳兩個台階飛躍至一樓,無暇去換鞋,更沒有去門邊的衣帽架拽下呢外套的時間,她手忙腳亂地擰開樓門,衝至大門口,踢裏哐啷拉開朱紅鐵門,奔向如神祗般玉立在斑駁的光影中,炫美如夜魅的黑衣男子。
視線中沒有璀璨的繁星,沒有皎潔的圓月,沒有夜色中斑駁鬼魅的萬物生靈,膠著的視線中,隻有對麵樹下那抹越來越近、越來越鮮明、越來越溫暖的身影。不顧一切地,好似萬物都靜止一般,朝對麵撲進。
突然,好似王母拔出玉簪,劃出一道銀河,幾根刺眼耀目的光柱打在冷雪前方的小道上,迅速地,冷雪嬌小、急切的奔跑的身影融進了越來越亮、致人視盲的無情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