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喜歡讀小說,也幻想過寫小說。糟糕的是,我的最富理想的黃金時代,已在十年動亂中過去了。回首一看,已是而立之年,從此,對於寫小說,便泄了氣。但仍舊愛看。
可是看來看去,感到這些年寫農民的作品太少。中國十億人口,八億農民,所謂衣食父母,文學作品為什麼不去大力表現他們呢?我有點不平。
一怒之下,我便學起寫小說來。心想:即便一時搞不出藝術品,搞點宣傳也是好的,起碼能反映一點農民的呼聲。何況,自己的藝術造詣,總會在學習和實踐中不斷提高。領導和同誌們都很支持。於是,我利用業餘時間,試著寫起來,寫了幾篇,不成。再幹!終於發表了處女作《賣驢》,而且居然引起一些讚揚,一些同誌來信,讓我談創作經驗。這有點像請幼兒園的孩子介紹是怎樣談戀愛的。想來想去,唯一認為可談的便是前麵說到的四個字:一怒之下。
這算什麼體會呢?的確,回想起來,當初那“一怒”,其實可能隻是一種血統的偏見,但卻蘊含了真實的情感。我是農民的兒子,對農民有特別的感情,我總認為,他們是非常高尚的。農民曾經把兒子和糧食一起交給黨和國家,養育了戰爭、支援了建設,自己要求的卻極少;前些年,農民的處境並不比其他人更好,但他們沒有罵共產黨,對黨對社會主義,仍然是一往情深,堅信不移。他們就像一掛極有份量的鐵錨,雖然不如甲板上其他東西顯得風光,但在風浪中穩固巨輪時,就顯出了無可比擬的力量!
也許,我情不自禁地把讚美、自豪和欣賞等美好的感情注入了作品,才使人感到《賣驢》幽默、樸實、自然,孫三老漢可信而又可愛。這裏隻想說明,作者對自己所要讚美的人物,首先要有真情實感,矯揉造作決然寫不出真實可信的人物。
我想,今後如果繼續寫東西,主要還是寫農民。這是我的第一點願望。
此外,我覺得寫小說,特別是寫農村小說,除了要重視人物,還要講點故事性。中國的小說就是從講故事、說平話開始,如果隻搞那些精辟的哲理性對話,虛幻的想象之類,我想,農民不會歡迎。因為他們講實際,讀小說也喜歡有實際的故事情節,這樣才適合他們的口味。
也許會有人嘲笑:你太土氣,現在提倡向西方學習。我並不是一個關門主義者,但我更愛我們民族的東西,做個“土八路”,便是我的第二個願望。
1981.8.9於連雲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