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之後,送首長們登車的時候,本市本縣的兩位交通局長乘機說了幾句話:
“您看,這座橋……還有什麼指示嗎?”
“很好!幹部們表現很不錯,關心群眾,深入現場,團結戰鬥,人定勝天嘛!”省委書記非常滿意。
“您看呢?能不能撥點兒經費,修一座不怕山洪的高架公路橋?”局長轉向了省長。
“嗯,唔,經費嘛,你們先給交通廳打個報告吧,交通問題是重點,叫他們認真研究研究。”省長已經上了車。
“我們去年,前年,都寫過報告了……”
“那他們是怎麼答複的?啊?還是經費有限吧?你們市裏縣裏也可以自籌資金嘛,修這麼一座小橋,為什麼要拖好幾年?”
“是是……!”
“嘀!嘀!”一陣汽車喇叭響,首長車隊風馳電掣般開飛了。
站在紅泥湯裏的父母官兒和民警們收起尼龍纜繩上了岸。望望天,小到中雨淅淅浙瀝瀝毫無停歇之意;望望地,個體戶的飯棚又多了幾處,生意非常興隆。
“咱們也回去吧!”一位市級領導說。
“對對,可不能在這裏吃午飯,個體戶猛敲竹杠,一碗掛麵敢賣一塊八毛錢!”給父母官兒開車的司機說。
“真的?那他們可就賺足啦!半個月就撈個萬元戶!”
“背人的小夥子更了賺,不花本兒,十天就背出個萬元戶來!”
“開鐵牛的姑娘最賺!一天就拽出個萬元戶來!”
“賺了誰的呢?”
“誰從這兒過路就賺誰的唄,東來西往,反正都是外地客,沒幾個本市本縣的。”
“妙,一下雨,他們都把錢留給了咱的鄉親們!”
“斷橋成了搖錢樹!”
“聚寶盆!”
司機和記者們越說越來勁兒,簡直離了譜兒。
兩位交通局長忿忿地說:“省裏還是不肯撥款修橋!”
一位縣太爺嗤嗤直笑:“活該!你當咱們縣吃了虧啦?沒有的事兒!不修就不修,日久天長,這裏還能發展成個小鎮子哩,就叫它斷橋鎮,出息一群萬元戶!”
“別逗啦,我的縣太爺!”市級領導說。
“我可不是開玩笑。你要批準,我就到這兒來開鐵牛,也嚐嚐萬元戶的滋味兒!”
他們畢竟肚皮餓了,紅泥湯泡濕的褲子裹在腿上也很難受,所以不能繼續站在雨中聊大天兒,便一車一車地溜回家去洗澡吃飯睡大覺,養精蓄銳,單等著哪天晚上在電視裏觀看自己深入斷橋現場的愛民形象了。
小到中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橋東橋西的雜色汽車長龍有減又有增。賣瓜的、賣桃的、賣麵條的、淌河的、背人的、拽汽車的……各種人士自動組成了一個小小社會,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但有一點可以讓本市本縣的父母官兒和本省的大幹部放心--前來采訪過的電視台和報社記者們,都深知“報喜不報憂”的奧妙,誰也不會糊塗到自討苦吃的程度。
真正忠於職守的幹部隻有稅務局的那位官員,至今仍然蹲在橋頭記錄著鐵牛拽了多少輛大小汽車。他也並不太寂寞吧,因為那兩條紅山美人魚的身材實在好看。將來雨停了,水退了,去找她倆收稅的時候,這對兒美人魚必定驚得魂魄出竅,把眼睛哭成桃兒吧?
最後說句客套話:請朋友們原諒我講了個無情節無典型無章法的鬆散的並不鼓舞鬥誌的故事。對不起您啦!
1986.7.28
§§第十六章 又是一年春草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