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王聰明的女高參(1 / 3)

大家都在說,真沒想到啊,這些老實巴腳的莊稼人,不分男女老少,竟然如此能幹,才華橫溢,絕頂聰明!

也有人說,前些年,他們並不聰明,一個個土頭土腦,缺少心計兒,連算盤珠都撥拉不響。為啥這幾年全都換成七竅玲瓏心了?

總之,我們燕山村的鄉親們,變了!

提起王聰明,誰都得誇他有個女“高參”。這故事要從十年前說起。

“老主任心術不正!他閨女沒進了供銷社,就成心給我派苦活兒,收購雞蛋……唉!”

“唉個啥?反正你捧上了鐵飯碗,奪不走,打不破,苦括兒不幹就變甜活兒!”

“可也要對得起這一月二十七塊工錢哪。”

“沒啥,你就說,社員不養老母雞,我王宗銘也不會下蛋哪!”

小夥子們一陣轟笑,嚇得楊樹梢上的知了兒,拖著“伏天!伏--天!”的叫聲飛了。

剛才,一群正在烈日下割麥子的半大小夥兒,眺見本村宗銘哥騎著自行車從田邊經過,呼啦一下子就圍了過來,摸挲著他的車,拍著車上的一副馱筐,羨慕地問長問短。可是王宗鉻本人卻愁眉苦臉,說收購員這碗飯也不好吃。

“派給我這個專職專差,到各村的代銷點去收購鮮雞蛋。哪兒有哇!人家淨拿我開心,說螞蟻不走資本主義道路,你收不收螞蟻蛋?”

“那你就上房揭瓦,掏家雀窩去,興許就摸著幾個麻雀蛋!”

大楊樹蔭涼底下,又傳出一陣轟笑,又招來了一群半大姑娘。她們也是割麥子的,而且比小夥子們眼尖,早就瞄見了宗銘哥,不過,女孩到底是女孩,行動收斂些,來得慢一步。尤其是那個叫杏花的,心比誰都急,卻偏偏落在最後,又攏頭發又擦汗,還把衣襟抻平點兒。

這群半大姑娘,全都十五、六歲,比半大小夥子們平均矮一頭,也小一兩歲。她們來得晚一步,站了外圈,個個仰著脖兒。好在王宗銘人高馬大,鶴立雞群,彼此全都照見了麵。

宗銘哥是這幫男女青年心目中的幸運兒,好像他的一言一行,都包含著弟、妹們的某種希望。這主要是因為他十九歲就吃上了商品糧,今天又騎著“官驢”--並非別人沒有自行車,但他騎的是供銷社的公車!還戴著“官帽”,這也是公家發的,窄簷的小草帽,比社員的大草帽白淨,是用硫磺蒸過的細麥莛兒編的,屬於勞保用品,雖然遮不了多少太陽,這卻恰恰說明他已經不用下田薅苗耪草了。總之,羊群裏出了駱駝,這位大哥吸引著幾十隻讚羨的眼睛。其中最明亮的大眼睛,水靈靈的葡萄珠兒,長在杏花妹子恬靜的瓜子臉上,剛與大哥目光相交,又驚慌地閃爍著避開,似嗔似笑,又像會說話:你當了職工,就不來串門了?

他(她)們都是同學。有的念初中,有的念高中,有的畢了業,有的沒畢業;家境略有不同,無非是勞力強弱,人口多少而已;出路似乎都是一條,統統回村務農,擼鋤頭把兒,砸土坷垃,臉朝黃土背朝天,那豪言壯語則是修理地球。因此,他們對同輩中的人傑王宗銘非常羨慕,卻不嫉妒,因為他那份商品糧不能爭,是人家“祖傳”的--他爹在燕山鎮的供銷社裝車卸車二十年,前不久翻車砸死了,卻沒砸破那隻鐵飯碗,子承父業,天經地義!

然而,王宗銘剛接班就遇上了大難題兒。據說北京城裏缺雞蛋,居民憑本兒定量供應還要排大隊。據說,大隊如龍。又據說,北京是世界革命的中心,到處有長龍,政治影響不佳。還據說……嗨!反正革委會主任的說詞兒很多,幹脆省點兒唾沫吧,就由市、縣商業部門下達了硬指示,層層攤派收購雞蛋的政治任務。區區燕山鎮的供銷社每月就攤上了六千斤,呀呀,王宗銘必須每天收購二百斤哪!

可惜的是,兩千多年前的孔老夫子犯了錯誤,人們都忙於層層“揪孔老二”及其徒子徒孫,不斷擴大化,最後把老母雞也“擴大”進去了,誰還肯到供銷社或代銷點交售雞蛋呢?人們都說農民傻,再傻的農民也知道雞蛋是老母雞的兒子呀!“老子反動兒混蛋”,雞蛋的出身不好,屬於黑五類,別露麵,小心株連。

“難哪!讓我到哪兒去每天掏換這二百斤雞蛋呀……?”

王宗銘拿出一盒香煙來,每個兄弟散一支。大夥坐在路邊上,共同給大哥想轍,排憂解難。

“雞蛋還是有!我娘的米缸裏就藏著好幾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