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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到正午,太陽已經變得異常毒辣。大地被炙烤得直冒熱氣,樹木也無精打采,就連樹上的鳴蟬似乎也因為不堪暑熱而一直不停地鳴叫。我等在一棵大樹下,原指望樹陰能帶來一點涼意,不料這種鬼天氣下,似乎連樹木也在散發熱氣——於是隻好忍著、受著,實在熱得不行,才抬手擦去額上的大汗。就像為了逃避這種酷刑一樣,在等待的過程中,我望著地上紋絲不動的、斑斑點點的陽光,不一會兒就發起呆來。

從帶著臨弦出逃那天算起,到今天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檀國進入最炎熱的夏季,而我們也終於找到了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差事,變得慢慢穩定起來。

說起來也是我們運氣不錯。在岐國的深山中帶著冼家人兜兜轉轉的時候,我們在幹糧用盡前遇到了季佑——沒錯,就是當初在永春郊外我們偶然解救的人——剛遇到他的時候,我還認不出來呢:因為他帶著大批家仆,身上再無半點落魄的痕跡。反觀我們:我和臨弦,則是大汗淋漓衣衫髒亂神情狼狽——自然,我們都不是善於長時間發揮體力的人。我當日能夠帶著他一氣奔逃到山中,已經不啻為一種奇跡,何況他比我更加沒用,連這點奇跡都發揮不出來,走不了一會兒就叫嚷著要休息。我們遇到季佑正是在這種時候:季佑路過,認出了坐在樹下的我,於是借了兩匹馬給我們,將我們帶回檀國。

季佑行商,我們別無其他選擇,於是也跟著他行商。跟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做事很有檀音的風格:很會因勢利導。在戰亂蔓延的地方,他向流民販賣糧食,同時收取流民的農具;在暫時安全的地方,他向官府和庶民販賣農具,同時收取他們的糧食。在這樣的亂世,糧食差不多就是生命,本來沒有人會願意將它賣出去,但是因為他在販賣農具的時候索取的東西非常得少,而大部分人又聽說了他救濟災民的事情,所以他不但能夠收購到糧食,而且還能收購到很多。

我不知道他是否把自己收集到的所有糧食都販賣給了戰區的流民,但是我直覺他肯定囤積了大部分。因為在我替他記帳的時候,我總是覺得賬麵的記錄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樣記了三個月的賬,昨天突然有人來找我說他要見我,於是今天,我就等在了這裏。

等了一會兒,前去通報的人就笑眯眯地出來了。對方意外地恭敬,連連叫人替我打扇,又迭聲叫人往書房中送涼湯。

我跟著他進入書房,看到季佑正埋頭翻看賬本。我按照下屬的禮節向他行禮,而他則讓了讓,含笑來拉我的手,一定叫我坐在他身邊。

我近來連連查賬,於人情世故已經老練得多,所以推辭了一番,見他實在誠心,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我問他:“大人,是否賬本有什麼問題?”

他笑了笑,拍了拍賬本說:“很好。就是因為很好,所以才邀你到這裏來。”頓了頓,又說:“我說過,我把你當作朋友,你肯替我幫忙,我已經感激不盡,所以大人的稱呼還有這些不合適的禮節,還是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