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1)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頃,音聲相和,先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為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細細體會,頗有意味。作者何以不直截了當地講“天下皆知美”及“皆知善”則如何如何,偏要強調“美之為美”、“善之為善”呢。似乎是要道出其間有個知與不知的區別,而這正是關鍵所在。全然無知之前,天下合該一總是美,一總是善,——或者說無知便是美,便是善。當然他隻是講自然狀態如此,並無所謂“美”與“善”也。從其中提出“美”與“善”,亦即同時提出與之相對應的“惡”與“不善”,此知之罪,亦名之罪也。名與知皆是劃分。說“美”,便劃分了“美”與“惡”;說“善”,便劃分了“善”與“不善”,原本的自然狀態也就不保了。這裏顯露出《老子》作者所關注的是整個兒天下,而非其中之一部。他以體道者自居,所麵對的永遠是“一”,不是“之一”。“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頃,音聲相和,先後相隨”,均是就整體而言,前述之“美”與“惡”,“善”與“不善”,也是如此。所以作者關心秩序,而不關心個人。他根本抹煞個人。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都是針對群體說話,也就是“使無知”,——既不標舉“美之為美”,又不標舉“善之為善”,連“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和“前後”的區別也一概不讓大家清楚。如此方為道之體現者,所以說是“聖人”。聖人是作者理想中某一秩序的統領者,或為君主,或為侯王。

聖人如此行事,乃是體道結果;聖人之於百姓,有如道之於萬物。“萬物作焉而不為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道之於萬物便是如此。三十四章雲:“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居。”也是此意。一切都自然而然,道也就體現於其中了。“夫唯不居,是以不去”,說的是道,亦是得道聖人。道“不居”其功,道乃長在萬物;聖人“不居”其功,聖人永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