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芻狗:以草紮成狗,用於祭祀。
橐龠:風箱。
數:疾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讀《老子》至這幾句,總覺得說得好狠,簡直沒點兒商量餘地,然而恰恰於此可以看出作者不同於我輩之處。《莊子·天運》中已講過“芻狗”這玩意兒的命運:“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屍祝齋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所謂“天地不仁”,便是天地毫不理會萬物作為芻狗的感受;所謂“聖人不仁”,便是聖人毫不理會百姓作為芻狗的感受。《老子》一書講到仁絕無好言語,然而此處未必一定有所褒貶,隻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仁就是作為人的表現;而天地也好,聖人也好,都是非人格化的。在作者看來,它們根本不存在仁的可能性,如此方為天地,方為聖人。麵對天地和聖人,我們是萬物和百姓的一分子,而《老子》作者根本置身於這一關係之外。雖然他未必自以為代表了天地或聖人,但我們不免要想他也夠不仁的,遂將其與天地、聖人看作一回事。“天地不仁”或“聖人不仁”,除了由芻狗這一比方看出來之外,還在於天地對萬物一視同仁,聖人對百姓一視同仁,一概無所偏私。在他們眼中,不存在一個個“之一”,隻是籠統一個“一”罷了。
如果結合“天地不仁”來看“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那麼主要還是形容天地之因循程序,有如機械;同樣,結合“聖人不仁”來看“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也可以說是刻畫聖人之冷漠寡情,無所作為。聖人的“中”,也就是天地的“虛”。《老子》講到天地,每每便講聖人,因為聖人以天地為法則,天地如此,所以聖人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