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孔：大。
容：樣態。
窈：深遠。
冥：幽暗。
精：讀如“情”，情狀。
信：信實。
甫：開始。
《老子》書中，“德”與“道”往往接連地講，如二十四章之“從事於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五十一章之“道生之，德蓄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等等。“孔德之容，惟道是從”，德為道之表現，我們隻能見德，見不著道。然而關鍵在於見德而知道。說“孔德”，是言其極致也。以下“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一番話，說的都是“德”。“道之為物”與“其中有物”，不是一個“物”字，後者為我輩所見所感，猶如“象”、“精”與“信”；前者隻好比說這個東西，其未必真是一個東西也。膠柱於此等處，當為《老子》作者所笑。惚恍有“象”，恍惚有“物”，窈冥有“精”，由“精”得“信”，我們的體驗感受止於此耳，然而尚須知道這些都是呈現，不是本質，——知道了這一點也就知道了道。表象時時變化，世界代有古今，而道為永恒，此之謂“自今及古，其名不去”，“其名”亦即前述“道之為物”，不過在先言得“道之為物”，在後卻言不得，不然何以說有了一番進境呢，非但不能再說“之為物”，就連“道”這字眼也不便講了，隻好含糊地說“其名”就是了。得著這麼一副眼光，去看天地萬物，便是“以閱眾甫”，“眾甫”是說本始，不過多半還是就表象與本質的關係而言，未必要在那裏追究如何起源。“眾甫”即是“道”，也是說的本質而已。此“眾”字大約可以對得前麵的“孔”，道體現於天地萬物，其最顯著者便是“孔德之容”了，由這極致處推及於其他，即如其所說的：“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