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怨，必有餘怨。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安：乃，則。
左契：借據，索償的憑證。
責：索取。
徹：稅收。
與：幫助。
以“和大怨，必有餘怨”對比“報怨以德”，可知“報怨以德”則無“有餘怨”矣，所以說“安可以為善”。奚侗《老子集解》有雲：“聖人長養萬物，一切平等，無恩怨之觀；報怨以德，不知其為怨也。若以為大怨而調和之，是此心已有怨之之見，而其跡終不可泯，不得謂之善也。”可以略加補充的是，“餘怨”，即所“和”的“大怨”之剩餘。“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乃是具體說明何謂“報怨以德”。身為債權人而不求償付，則是不承認有欠債了，正與“報怨以德”之不承認有怨存在相同。以下“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司契”便是“執左契，而不責於人”；關於“司徹”，多少可引七十七章之“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來說明，蓋正與“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態度相反也。“有德”、“無德”之“德”，既是上文“報怨以德”之“德”，即具體的“為善”姿態；又可以說是五十一章“道生之，德蓄之”之“德”，亦即道之體現。
“天道無親”，即五章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謂“無親”、“不仁”，就是無所偏私，一視同仁，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稱為“非情的自然觀”，這句話是講得好的。與此相關的還有七十九章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其實也是“天道無親”、“天地不仁”，因為道之規律即是如此，並不管誰“有餘”、誰“不足”才有所舉動。總之，道是徹底非人格化的。由“天道無親”去體會“常與善人”，並非挑出“善人”來“與”，而是如四十九章所說：“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也就是說，根本沒有是否“善人”的區別，如此才是“常與善人”。“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與“天地不仁”其實完全一致。回過頭去看“報怨以德”，肯定不是就一對一的關係而言，而是總的一種態度，也就是“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這個“善”也是一視同仁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