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尾聲及餘波
曆史寬帶
作者:冀朝鑄
從1973年到1975年,總理直接安排我去華盛頓駐美聯絡處工作。1975年夏,在駐美聯絡處工作兩年後我奉召回國,被任命為國際司副司長。但幾星期後我又一次被派到外交部在北京北郊的五七幹校勞動。這是第四次派我到農村和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也是我第二次去五七幹校。我在農村時,總理與世長辭,那是1976年1月8日,全國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與此同時,由於毛主席健康惡化,在外交部一場劇烈的權力鬥爭,以前是隱蔽的,現在在新任外交部部長喬冠華和外交部那些“通天”的人之間爆發了。喬冠華在毛主席會見外國貴賓時被排斥在外,急於找機會重新參與這些會見。他派車到幹校把我接回北京,住在他家裏,囑咐我不要告訴同事或其他任何人我回來的事。喬冠華於是詳細告訴我那些“通天”的人加在他身上的不公正待遇,然後對我說:“小冀,你太天真了。她們一直想整死你,你卻一點兒也沒意識到。”
我當然意識到了,而且在喬冠華講這些話很久以前就意識到了。我自己確實是那些人的犧牲品之一,我妻子也是。我不喜歡她們,她們也不喜歡我,但是我覺得在外交部又一次製造不和是危險的。按照周總理的指示,我已經通讀了《資治通鑒》,對其中描寫的一個發生在2000年以前的曆史事件印象深刻。那是後來成為東漢第一個皇帝的劉秀,寬恕了他的死敵,結束內戰,從此迎來了東漢王朝200年的和平與繁榮。
我敦請喬冠華部長向劉秀學習,我還提到周總理的豁達大度的處事態度,認為仇怨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但是喬冠華苦笑著說:“小冀,你一點都不知道其中的複雜性。”他告訴我他需要見到毛主席,但他受那些“通天”的人排擠,不讓他見毛主席。他說他是外交部部長,將任命我又一次做毛主席的翻譯,這樣毛主席接見外賓時,他就可以和我一起去毛主席的住所。然後他打電話給毛主席的秘書張玉鳳,詢問了有關安全事項,張玉鳳問過主席後,表示同意喬冠華的安排。就這樣,在毛主席和外國友人的最後三次會見中,我再次成為他的英文翻譯。最後一次是會見巴基斯坦總理佐勒菲卡爾·阿裏·布托。多年以後,布托政府被一次武裝軍事政變推翻,包括鄧小平在內的世界許多政府首腦呼籲寬恕布托,但布托還是被吊死了。
我住在喬冠華家時,他告訴我他已經靠攏江青,從而在和外交部那些“通天”人物的鬥爭中得到支持。我嚇了一跳,警告他這樣做很危險,所有正直的人都痛恨江青,江青比任何人都壞。喬冠華又一次笑了,對我說:“小冀,這就叫做以毒攻毒。”
每次為毛主席翻譯後,我都回到幹校。那個夏天,1976年7月28日,唐山發生大地震,24萬多人在地震中喪生。
9月9日,毛主席逝世了。
不久我被召回外交部,告知我已被選為聯合國大會第一屆委員會的代表。幾乎在同時,在紐約我們駐聯合國使團的駐地,我從收音機裏聽到“四人幫”已被抓起來的消息。外交部部長喬冠華立刻被召回國內。很快,我也接到通知立即回國。我們駐聯合國的代表黃華通知我的時候顯得很擔憂。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擔心,我覺得“四人幫”終於被打倒了,“文化大革命”也該結束了,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