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認錯了人的子彈(1 / 3)

假如未來的某一天,後人回頭來評判甄伍和趙鳴所處的這個時代,諸如“80後”、“90後”這類淺意的當代熱門詞很可能會被遺忘殆盡,而真正淘沙萃金、鑽骨取髓的描述也許會是這樣——“那是一個社會製度與經濟體製極不健全的時代,也是個金融工具不成熟,甚而幼稚,卻被極度濫用的時代。經濟在崛起,人們卻沒有信仰,拜金成風,物欲橫流”。當然,最令甄伍和趙鳴這種人困惑的應該還有一句——“法製與道德的邊界極其模糊的時代”……

甄伍和趙鳴實際上也都是懂點法的,但法於這個國度,其實剛性不足(至少敵不過一份紅頭文件)。這並不體現在社會的底層,隻因財富並不會積澱在那裏。這使得他們這類人深信,隻要擁有足夠的財富,便也可躋身特權階層,呼風喚雨,盡興玩轉這個世界。為了這個共同的目標,甄伍和趙鳴選擇了不同的兩條路——一個玩錢,一個玩命……

那晚,趙鳴最終許給王一山50萬元,美其名曰——“專項運作基金”,但這暫時不過就是個空頭支票……

自啟亮接了裴思格那通電話後,如同接了道聖旨,時時記在心上。第二天一上午,他打了無數通電話,通過朋友尋找靠譜的中介。下午,隻從辦公室打出過兩通電話,一通是告知賠付的,時間卻被他故意拖後了好幾天,還有一通是打給一位基金經理的。電話那頭傳來了“最高指示”,略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們的做法跟散戶怎麼可能一樣呢?你麼做做短線白相相好嘞,講白了不就那麼點門道麼?千點敢賣,萬點敢買!對於散戶來講,最糟糕的情況你也是曉得的——炒股炒成了股東——不過假使抱著長線短做的思路,那倒也是可取的,就在同一隻個股裏反複折騰,隻要掐準波段,不斷打低成本,近可攻,遠可守,總之一句話——長短結合,遠守近攻……”

這顯然是跟啟亮玩起了太極推手,沒有“信號”,又如何“掐準波段”呢?啟亮想問的無非就是一個簡單的個股代碼——這隻基金在它坐莊的那隻個股中的進退信號。關鍵還是在於看不透他們的持倉結構,假如信息披露是及時的,也不用厚著麵皮來求這小子。想到這,心中不禁冷笑:不就是長久沒去看你了麼?跟我端起了架子,其實本小利也不會大,不見得全吐出來“孝敬”你老人家……

客套了幾句之後,啟亮無趣地掛上了電話,草草了結手頭的工作,跟助理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出門直奔甄伍家而去。等啟亮趕到時,已是正常下班時間——5點鍾。

“磨磨蹭蹭,這麼晚才來,到地方天也黑了,還驗個屁車啊?啥人家中介是夜裏驗車的?”裴思格在啟亮麵前一向很放肆,與他有了那回躲躲閃閃、別別扭扭的“一夜情”之後就更是變本加厲。

“好好講,格格,人家上班的人,提前出來已經不容易了。”連美鵑都有些過意不去了,畢竟幫的是她家的忙。

“不影響,不影響,我打好招呼的,熟人的店。”啟亮搓著掌,局促不安。

“地址給我,還是我自家去吧,家裏離不開人,跟那邊真的講好的,哦?”

“嗯!老板都陪著等在店裏呢,放心!”

“啥叫家裏沒人啊?我不是人?沒關係的格格,你們一道去吧。”美鵑還是那點小心思,總惦著需要個見證人,她這份謹慎,以往時常被甄伍視為“見外”。

裴思格當然看得出,一句話便寬了她的心:“放心吧,店都是亮亮選的,老板當然也是亮亮的‘自家人’,不會有差錯的啦——”這是一句狡猾的雙關語。

裴思格出門了,屋裏留下了美鵑和啟亮。相識那麼久,交往不疏,可關門獨處,這在他倆間還是頭一回。尷尬倒也談不上,兩廂難免有些不太適應。

“亮亮最近工作順利麼?”

“還好,還好——你呢?身體還好吧?”這簡直就是廢話,身體要好,他與裴思格也沒必要圍著她團團轉了。

“也還好——一直有格格照顧我,好多了呢。”

“阿伍一直都沒回來過麼?”無話找話,一不留神就觸到了人家的高壓線了。

“嗯——”美鵑黯然,“不過我們一直有通短信的——他辦完事情就會回來。”頓了一下,反問:“對了——你知道他現在哪裏麼?”

“不曉得誒——不過應該很安全的,你也不要太擔心。”

“安全?什麼意思?他有可能不安全麼?”沾上丈夫的事,美鵑表現得十分敏感。

“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本來就安全,所以為他擔心是沒有多少必要的。”

“哦——我隻盼著他能早點辦完事情。”

“嗯,對了,你肚子餓麼?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吧?”啟亮總算想到件有意義的事來做,免得再給自己亂講話的機會。況且,他自己也餓了。

“哦——那要是不太麻煩,你就煮麵吧,給格格也留一碗。”

啟亮應了一聲,起身去了廚房,美鵑也起身去關臥室窗簾。已是10月下旬,天稍稍轉涼,有了些秋意,黃昏短了,天暗得也就快了。對麵那幢破樓,還是沒有要拆除的跡象。美鵑這幾天偶爾會在心裏傷感地想,不知有生之年是否還能見證它的倒下?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總盼著能看到這大千世界更多、更久以後的變化。可對於有限的生命來說,也許本不存在所謂的最終結局,視野中最後一秒鍾的景象便已是大結局了。最後,至多不過象征性地留下些來過的痕跡。

客廳裏,啟亮打開了中央的吸頂吊燈,強光照入,使美鵑起了些倦意,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就在她剛剛合上雙眼之際,隻聽客廳裏傳來一聲巨響,象是櫥櫃的門被啟亮狠狠地摔過。她一驚,睜開眼,坐起身來朝外看,見啟亮一動不動愣在了客廳中央,便問:“亮亮,是什麼東西找不到麼?”啟亮非但沒有轉過臉來,目光還神經質般於四下裏緊張地搜尋起什麼。美鵑好生納悶,幹脆起身走出臥室,來到了客廳。啟亮還是沒有轉臉來看她,神情緊張得有些怪異,回頭又去櫥門上摸摸索索。

終於,他的手指在櫥門邊沿的一個洞眼上停住了。美鵑心想,那裏怎麼會有個洞?還不及她細細思量,隻聽又是一聲巨響。這一回的聲量似乎比剛才稍弱,卻伴著啟亮痛苦的慘叫,“啊!”瞬間,他整個人應聲癱倒在地。

啟亮的大腿上多了個洞,那洞頃刻間如泉眼般開始往外湧出殷紅的鮮血來。他這是中槍了,子彈從窗外射入,穿透了他的大腿,在櫥門上留下了第二個洞。緊接著,沒幾秒鍾工夫,又添了第三個、第四個洞,幸好啟亮已經倒地。方位上判斷,子彈來自於對麵那幢廢棄大廈的某個陰暗角落。

美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傻了,呆立於臥室門口不知所措。啟亮躺在地上,表情因巨痛而嚴重扭曲,他朝著美鵑的方向不停地做著同一個手勢,示意她退回臥室並蹲下身去。美鵑竟然沒有照做,突然醒過神來,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與膽量,猛衝進客廳,向吊燈開關所在的那麵牆奔過去。

客廳裏瞬間一片黑暗——老天很幫忙,天黑得似乎比平常更快些。黑暗中,美鵑摸索著往啟亮的方向爬過去,口中在喊:“亮亮,你怎麼樣了?”

“啊——好痛——大動脈肯定斷了。”啟亮幾乎是顫抖著呻吟。

“那,那我趕緊送你去醫院吧?”

“絕對不行,到了醫院,我的血也流幹了——快!你幫我找一條繩子或是布條,我自己先紮一下,要快!”

美鵑趕緊又艱難地爬回臥室,不敢再開燈,就在黑暗中憑著記憶去尋找。窗外沒有再射入子彈。

啟亮自行包紮完畢後,問:“你們這個小區一共有幾個門?”

“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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