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慘白的強光直直的照在我臉上,刺得我兩眼辣辣生疼,我被禁錮在一把帶鎖的椅子裏,動彈不得。

“說吧,你叫什麼名字?”一個懶洋洋的男人聲音摻在燈光裏。

“你誰啊你?”我抬起手遮在眼前,眼鏡不知道被誰摘走了,逆著光看不清是什麼人在說話。

人影晃了晃,強光移開了些,能見著兩個人坐在燈下的鐵桌後麵。

“你叫什麼名字?”他們其中的一個又問了一遍。

“不,你誰啊?我憑什麼告訴你?”我理直氣壯地說。額頭上撞到的地方腫了個大包,輕輕一碰就疼得厲害,於是我更沒好氣地補了一句,“這什麼鬼地方?誰把我弄進來的?”

“閉嘴!”另外一個年輕的聲音對我吼道,“審訊你的是我們韓副隊長,再過二十三個月很可能就升成正隊長,放老實點!”

“副隊長?正隊長?”我眯起眼睛,試圖在模糊的視線裏看清強光燈下的男人,“什麼隊長?少先隊的?”

“你他媽不信邪是不是?”一個人影從桌後站起來,作勢要衝上來揍我。

“小劉!”那個副隊長嗬斥道,“把眼鏡給他戴上。”

氣焰囂張的小劉哼了一聲,轉身拿起桌上的眼鏡,走過來往我身上隨意一丟。

我撿起眼鏡戴好,才看清這是一間窄小的房間,光禿禿的水泥牆壁上有幾點血跡,擺設隻有一張鐵桌和我坐著的這把限製雙腿活動的椅子,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盞強光燈。鐵桌後麵是一整麵透明玻璃牆,想起以前看過的警匪片,我意識到這是一間警局裏的審訊室,那個姓韓的男人當然也不會是少年先鋒隊的副隊長。

“看清楚這是哪兒了吧?”韓副隊長點起一支煙,他耷拉著臉冷漠地看著我,神似一隻坐直的大蛤蟆在盯著它不急著吃下肚去的螞蚱。

我打了個冷戰,怎麼莫名其妙的我就被帶到局子裏來了?

“說,你叫什麼名字?”衝動的小劉大聲問道。

“李,李成功。”我口齒不清地回道。

韓副隊長“嗤”的一笑,“李成功,嗬,你是挺成功的,看樣子人模狗樣,卻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什麼都沒做啊。”一頭霧水的我大聲喊冤。

“身份證號碼,念出來。”小劉翻開審訊記錄本,拿起筆做好記錄的準備。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身份證號碼!”小劉提高音量。

我把身份證號碼告訴了他。

“馬烏力罕是你什麼人?”小劉又問,韓副隊長抖了抖煙灰,眼睛裏這才透出些興趣來。

“馬什麼?”我被這個第一次聽到的名字弄得更昏了。

小劉抬手一甩,圓珠筆精準地砸在我的額頭上,淤腫的包頓時炸開似的疼。

“奉勸你別裝傻,馬烏力罕已經在隔壁接受審訊了,他什麼都招了,你還不老實點。”小劉吼道,韓副隊長在旁邊冷冷地笑。

看小劉這架勢,不是臨時工才見了鬼。我揉揉額頭,眼下不是跟他硬碰硬的時候,得先弄明白那個什麼馬是怎麼回事才好洗脫冤屈。

等一下,有點問題。馬?他們說的馬不會是叫“大馬”的高大男人吧?

我放低腦袋,以非常良好的態度問:“大馬,他怎麼了?”

“行了,小夥子,你也別裝了,我來給你重複一遍案情,”韓副隊長在鐵桌上摁熄煙頭,說:“馬烏力罕涉嫌拐騙奸淫幼女,八年前,他從鄂爾多斯拐走受害人那娜,倆人自此行蹤不明,內蒙警方對馬烏力罕下了通緝令,八年來雖然有人在火車站以及鐵路附近見過他們,但一直沒把他抓捕歸案。今天下午,石家莊火車站派出所接到群眾舉報,說在候車大廳見過跟通緝令描述相符的人,我們的人迅速在車站周圍布控,順利抓到了你們,怎麼樣?你是老實交待你跟馬烏力罕的同夥關係,還是要等我們查出來?”

要不是有身前的橫板攔著,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拐騙奸淫幼女?我還以為大馬不過是犯點售賣假冒偽劣商品的小事兒,沒想到都跟刑事犯罪扯上關係了。

不對勁兒啊,聽警方的說法,大馬拐騙幼女不說還奸淫,奸淫不說還隨身帶著,簡直就是個大淫魔,可是如果那個年輕女孩就是所謂的受害人那娜,看她對大馬的態度哪兒有半點受害人對大淫魔的恐懼,在大馬身邊她就是個備受嗬護的小妹妹,《這個殺手不太冷》都演不出他們的感情,重度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都發展不到這種程度。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大馬他們好像不是拐和被拐的關係。”我攤著手說。

“是不是不由你說了算。”小劉敲著桌麵說,“你隻要坦白你跟馬烏力罕的關係,別的不用你操心。”

“白都沒有叫我怎麼坦?”眼看一口黑鍋就要飛來,我趕緊為自己開脫,“我不知道大馬他做過什麼,我今天本來是坐飛機回長沙,因為長沙那邊下大雪飛機降落不了我才來坐火車的,在火車站我是第一次見到大馬,我去他那兒隻是想解鎖我的手機。”

“解鎖手機?”韓副隊長的認真樣看起來像是他準備伸出舌頭去卷那隻螞蚱,“解鎖什麼手機?”

小劉見頂頭上司露出認真的神情,也趕緊擺出嚴肅的樣子,翻了一頁審訊記錄本卻發現筆找不到了。

“當然是解鎖我的手機密碼。”我伸手準備去兜裏掏手機,結果發現兜裏空空如也,“愛馬屎”手提包也不在身邊。

“我的包呢?”我驚慌道。

韓副隊長可不管我的包,他用警覺的口吻問道:“你為什麼要找馬烏力罕解鎖手機密碼?手機難道不是你的?”

大蛤蟆剛要把螞蚱吃到嘴裏,驚喜的發現螞蚱還懷了個孕。

又轉進這個死胡同,我又得給人解釋失憶這件最不願意提及的事兒。

“是我的手機,隻是我失憶了。”我垂著腦袋說。

“失憶?”韓副隊長和小劉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一個血塊壓迫我的大腦記憶區,我忘了很多事,包括我的手機鎖屏密碼。”我盡量簡短地說。

韓副隊長又發出“嗤”的一聲笑,不用他開口,我也能猜到他要說什麼。

“小夥子,編故事也編個可信點的好不好,你是不是聽說精神病人殺了人可以免除刑罰,所以就編自己失憶了?”

小劉在旁邊極力忍住笑,臉繃得我看了都替他難受。

“老實交待,你的手機是從哪兒偷的?馬烏力罕是不是你盜竊的同夥?”韓副隊長收起他的站起來咄咄逼人地喝問。

跳進太平洋都洗不清,看來今天我是栽在這兒了。

正當我絕望之時,審訊室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板,這獎金是咋領啊?”

2

“牛耿,牛耿!”我拍著椅子扶手大喊起來,韓副隊長和他的小跟班嚇愣了。

我哪兒顧得上他們愣不愣,牛耿可是眼下能幫我脫離囹圄之災的大救星,我必須得喊住他。

審訊室外的人聲頓了頓,接著傳來一段細小的自語,“嗯?有人叫我?”

果真是牛耿,果真是下了場及時雨,我更加賣力的大聲呼喊:“牛耿,這邊,快過來。”

韓副隊長緩過神,猛拍了幾下桌子,“給我閉嘴!這是派出所,你他媽以為是到了自己家啊?瞎喊什麼?”

我指了指門外,說:“外麵那個人,那個叫牛耿的小夥能證明我是清白的,我今天下午還在飛機上呢,晚上到了火車站才碰到那個馬什麼烏的,我真不是他的同夥。”

聽我找到了證人,小劉又擺出他盛氣淩人的樣子,他瞪圓了眼睛,“誰信你的瞎話啊?你再不老實交代等馬烏力罕那邊審出來,可有你好果子吃。”

“我有證人證明我的清白,”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慫,一認慫就完了,“我有權利要求見證人!”

“你有個屁……”小劉想撿東西砸我,桌子上卻幹淨得隻剩下他的審訊記錄本。

“小劉!”坐在旁邊的韓副隊長吼了一聲。

小劉的氣焰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臉變得比魔術還快,立馬諂笑著回過頭去,“嘿嘿,韓隊又怎麼了?”

“上周才上的審訊教育課你是沒去嗎?”

“去了,去了,嫂子主講的課怎麼敢不去呢?”小劉弓身俯首地回答。

“那犯罪嫌疑人應有的權利你是沒聽還是怎麼著?”韓副隊長瞪著說,“要是審訊這塊再出岔子,害我失去了升職機會……不不,讓嫌疑人的權利得不到保護,我一定饒不了你小子。”

“是是是,韓隊說的是。”小劉頭點得像是啄木鳥。

“那還不趕快去把證人帶進來。”韓副隊長向門外一偏腦袋。

小劉直起身,狠狠瞪了我一眼,走出審訊室。韓副隊長留下來看著我,他撓著門牙一言不發,整個過程都是掛著一副“算你走運,沒早落在我手上”的表情。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劉先走進來,後麵還跟了個人,他個子不高,大包小包的掛滿全身,一支長木柄從他肩上的蛇皮袋裏伸出來,逆著光看上去猶如全副武裝的大俠背了把無鋒重劍。

“大俠”一見到坐在審訊椅裏的我,驚奇地大叫一聲,“嘿,老板,你咋進來了?”

我苦笑的朝他點點頭。作為在牛耿麵前始終心懷十成優越感的成功人士,我竟然在這種境地和他重逢,待會兒還等著他的證詞幫我證明清白,除了苦笑我不知道在臉上擺放什麼表情。

小劉附在韓副隊長耳邊說了些什麼,後者困惑地看向牛耿。

挑起變故的牛耿什麼都不知道,咧著嘴傻笑著跑到我身邊,“老板,才一下午沒見,你是犯了啥事兒,被人抓到這裏來了。”

我往韓副隊長那邊指了指,“牛耿,你給說說,今天下午你在哪兒見到我的?”

“你廢什麼話?”小劉怒聲打斷我,“是由你來向證人提問的嗎?”

我攤攤手,用下巴示意牛耿將視線移到我的對麵去。

韓副隊長又點起支煙,吞雲吐霧了一陣兒才問:“牛耿先生是吧,請問你第一次見到李成功先生是在哪兒?什麼時候見到的?”

牛耿撓撓後腦勺,“誰是李成功?”

我的心髒往下沉了一截,以牛耿這感天動地的智力水平,能幫得上我嗎?

韓副隊長心裏一定也有同樣的感慨,他揚起手指了指我,“他就是李成功。”

“哦,老板你叫李成功啊?難怪能當老板,名字起得真好。”牛耿回頭來對我豎起大拇指。

“你先別糾結我的名字好嗎?”每次牛耿都能惹得我一肚子火,“你先回答韓副隊長的話好不好?”

牛耿又撓了撓頭,“誰是韓副隊長?”

“我……”震驚的我說不出話來,這還是人該有的腦子嗎?

韓副隊長的態度卻出奇的好,他隻是敲了敲桌麵,沒聽到有半點不耐煩,“行了,我就是韓隊長,請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說。”牛耿放下撓頭的手,擺出認真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