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名工 第二章:托付(1 / 2)

山林的母親是從別的縣嫁過來的,但是他父親、祖父的根基就在這個村莊,多少有幾個親戚住在附近。山林的大伯住在村子最西頭,離他家兩裏路。那裏有一塊空地,被他大伯承包下來,挖塘養魚。雖說掙不到大錢,但養家糊口足夠。山林的父親名山樹,他的大伯名山竹。

因為要給魚喂食,山竹每天都起得很早,他是村裏少數幾個跟東方初露的微光賽跑的人。十幾年較勁下來,他們總是不分勝負,當山竹開門時,總是見到東方微光的身影也已經到了他的跟前。那天山竹開門,除了見到微光,還見到了山林。幾乎整夜未睡的山林眼圈顯得紅腫,他手裏拎著一條從自家房簷下取下的準備過年吃的醃魚,對山竹說:“這是孝敬您的。”

山林家裏窮那是眾所周知的。人一旦窮,往來的親戚朋友就會少。無論是誰,都有著同樣的一種心態:寧願結交蠻橫的有錢人,對溫文爾雅的窮人也要敬而遠之。性格的確是結交朋友的一個因素,但絕對不是主要的。一個人隻要有錢,哪怕人格品性得不到別人半分的認同,依然有人會以與他結交為榮,錢代表著進入上流社會和身份尊貴的門檻,人人都想沾上一點邊,哪怕是給他們去提鞋也巴不得搶著去。而對於山林這樣的窮人,就算在其他方麵能說出十個八個優點,就因為窮這一點,所有人都會對他保持距離。

山竹的表情此刻為什麼僵硬、鐵青,自然是不言自明了。養魚的人整天看著魚在池塘裏蹦來跳去,不管什麼魚,怎麼做法的魚都對她沒有半點吸引力。不僅如此,山林拎著醃魚來意味著什麼?山林已經夠窮了,這麼窮的人別想在他身上賺到半點便宜。山竹覺得他是在小魚釣大魚,也就是說,他想用一條醃魚換取更大價值的東西。因而,山竹當然是沒好氣地說:“誰要吃你的魚?”

對於這個窮親戚,過去山竹大呼小叫慣了。山林性格溫順,一向是低著腦袋聽訓。山竹說過,山林聽過,事情也就過去了。但是這一次,山林底下頭去,難以抑製的傷感從動作和表情中顯露出來。山竹感覺到不對勁,畢竟是親戚,心裏不免起了惻隱之心,問道:“你這是怎麼啦?”山林用晨曦微光般無力的聲音告訴他母親逼他進城打工的經過和進城後母親沒人照顧的擔憂。

山林說時,山竹的小眼睛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表情。通過聽和察言觀色,頓時明白山林送醃魚的目的。山林是想讓他幫忙照顧眼瞎的母親。畢竟是親戚,就算再勢利,直接拒絕總是不妥,他選擇雙方都能接受的折中的方式說:“天天去我肯定是沒空的,這樣吧,隔段時間去看她一次。”隔段時間是多久,山林心裏沒底,臉上因此沒有半點輕鬆的神色。這時,山竹擺出了做長輩的姿態,說:“好吧,一個星期去看一次,你就專心在外麵掙錢,你現在太窮啦,掙到錢回來,大伯也替你高興。”

山林硬要把醃魚塞給山竹作為酬謝,但是山竹怎麼都不接受。他把醃魚塞回山林手中說:“這一走你母親就更可憐了,醃魚就留給她,把東西留給更需要的人。”他說話的時候看著自己的魚塘,清晨魚醒來了,在水中跳躍。有幾條大得很,看上去沒有五斤也有四斤,山林手裏那條最多不過一斤的魚相比之下就顯得寒磣了。山林心裏知道這個大伯是勢利眼,但是這次他一改往日的作風,他是真心誠意希望山林能掙錢娶個媳婦,也真心誠意願意定時去看望那個瞎眼的老太婆,每個人都有憐憫之心,即便像山竹這樣的勢利眼也不例外。

山林還有個姑媽,名叫山花。山花的男人是個鞋匠,掙錢不少。山花什麼活都不用幹,整天坐在門口眯著眼睛曬太陽。村裏人都說山花不像村婦,而像貓。她要是眯著眼睛看人時,就跟貓的神態、舉止一模一樣。因為久坐不動,山花付出了健康的代價,身體越來越虛弱。除了高血壓、高血脂,還患上了氣管炎。她去城裏看了幾次病,花了不少錢,所有的醫生都說沒辦法根治,隻能在生活中自己注意,還讓她天氣好就多曬曬太陽。曬太陽的話,山花最愛聽,她本來整天曬太陽,醫生說了之後,除了大熱天的太陽火辣辣難以忍受,其他三季的太陽幾乎每天都不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