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

小周:

昨天晚上電話中我提到,請你們幾位博士生看看《文彙報》今年(2001)12月15日的一篇文章,思想史的研究是“對話過程”,“思想史研究是‘為什麼’,而不是‘應該’。那些從‘應該’出發的研究實際上不是研究,而是一種意識形態主張,答案早就有了,問題卻不會有”。我看的是一個小小的報道,不是原文,不知其詳。隻從報道上摘引的上麵幾句話來看,指的是思想史不能有一個構想,然後主觀地往思想史上套,這當然是對的。不過以往用曆史唯物論為指導來研究思想史,未必都是硬套。“意識形態的主張”,哪一種人文社會科學一點“意識形態”也沒有呢!?

我請你們看看這篇文章,請小周召集幾位博士生開一個小會,很客觀地研究一下上述文章,研究研究,討論討論,然後寫一個書麵的“研究討論紀要”給我看看。在學術研究上一定要客觀、冷靜,不帶偏見。這個“紀要”請寄我一閱為盼。祝各位新年好。

張豈之

2001.12.25.

第二封

溯源同誌:

近好!你的論文選題,我和小方等幾位同誌都看了,並在電話中交換了意見。我們認為你現在的選題基本上可以,就是說,做社會“治亂興衰”規律性的探討。但是,你目前的提綱比較寬泛,不容易做深,有點麵麵俱到,可能會使論文的質量受到影響。因此建議你的選題可以適當縮小,在麵上壓縮,在點上加強,使之在深度上有所進展。具體意見如下:

1.你首先要調整好心態,不要急,要認識自己崗位的特殊性,處理好工作與讀博的關係。工作和讀博是有矛盾的,時間和精力不夠用,這是令人痛苦的事。尤其是你所在的單位,必須坐班,刊物又是半月一期,周期短,節奏快,要求高,所以矛盾更加突出。人到中年,擔子較重,既要惜時如金,又不能過於勞累。周益鋒、江心力也是在職博士生,但他們的單位沒有給他們多少工作任務,因此能坐下來接觸一些他們以前沒有接觸過或接觸得很少的資料,開拓一個新的研究領域。而你這兩年隻脫產半年,大部分時間是邊工作邊學習,在讀博上投入必然有限。從你目前拿出的選題提綱來看,新的開拓不夠,所以還要請你修改、完善。如果本職工作太忙,可以往後推一推,不必太趕時間。

2.“治亂興衰”是曆史現象,因此必須從社會史的分析入手,不是從原則出發,要有具體的曆史分析,然後上升到曆史辯證法的高度。要對中國社會史上某個段落有較深入的研究,對已有成果予以評述,對西方若幹曆史學家與此相關的論點予以評述,這樣,可以更好地顯出研究功力。

3.你的論文選題有較強的現實性。現實性是必要的,但在我看來,博士論文的現實性主要通過深入的學術研究來反映。報刊論文的現實性比較直接,一個道理,用舉例加以論證,把道理說得令人信服即可,不需要涉及太多的各種文獻,也不需要展開剖析。但哲學社會科學較深的研究實踐,這種現實性就不是一下子能得到反映的,而要經過許多中間環節。舉一個最淺顯的例子:資本家剝削工人的剩餘價值,如果寫一篇不超過4000字的通俗文章,可以直接說出什麼是“剝削”。可是,剩餘價值理論,在馬克思《資本論》的巨著中是如何被發掘出來的?為什麼要從商品的二重性講起?為什麼馬克思要引那麼多有關資料加以證明?為什麼馬克思說科學的入口處就好似地獄的入口處?重大的科研課題要付出艱辛的勞動,要做浩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