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紅包,看病最熟悉的環節
給醫生送紅包,成為患者與醫生之間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不送紅包,似乎成了反例,一旦被媒體發現,還會被當作典型大肆宣傳。
2009年6月公布的《中國家庭育兒方式研究報告》顯示,在隨機訪問的1227位孕婦和0—6歲孩子的媽媽中,送紅包現象非常普遍。最高5000元,平均619元。全國每年有超過1000萬的新生兒,其中有249萬產婦派送紅包,以平均數619元計算,每年婦產科醫生、助產人員的紅包收受金額高達14.856億元,相當於2008年3個北京首鋼的利潤。
《金陵晚報》的一位記者在2010年通過明察暗訪大致了解了南京醫療界的紅包行情:腦外科、胸外科等大手術: 1000元起價,主任醫師2000元左右,知名專家3000—5000元;膽囊、闌尾等小型手術: 500—1000元;產科醫生:剖腹產400—2000元左右,順產500元左右;慢性疾病: 1000—5000元(根據疾病及醫生的不同,多半會在不同的時間分次送出,一般一次200—500元)。
明明醫生救死扶傷是職業操守,他們拿著工資,就應該遵守職業道德,履行醫生職責,盡心盡力治病救人,為什麼患者還要額外“嘉獎”醫生?
患者給醫生送紅包,不外乎兩種情形: 一是表示謝意,二是花錢買平安(醫德)。
醫生妙手回春挽救了家人的性命,即使在其職責範圍之內,表示感謝也無傷大雅。如果數目不算誇張,與去餐廳等服務場所裏給服務員的小費沒有太大區別。恐怕,沒有人會因為服務員以理所應當的表情收下小費而破口大罵,稱其敗壞社會風氣。而表達的意思也不過是“區區禮物,不成敬意,略表心意”罷了。此時的紅包,與古時敲鑼打鼓大肆聲張地送一塊“醫德高尚,妙手回春,醫術高明,華佗再世”的牌匾異曲同工。
第二個理由花錢買平安就複雜多了。
在心理學上,有一個概念叫從眾效應,指的是個體迫於真實或臆想的群體壓力,在認知上或行動上以多數人或權威人物的行為為準則,進而在行為上努力與之趨向一致的現象,既包括思想上的從眾,也包括行為上的從眾。大家都送了,你送還是不送呢?你堅持“出淤泥而不染”,就是拿身體健康做賭注。萬一你碰到的醫生見錢眼開,偏要給你這個“忤逆者”一個教訓,你還敢堅持你的原則嗎?
而且,時有耳聞的醫療事故,在某種程度上也降低了整個醫療群體的信譽度和美譽度。
5個月大的徐寶寶在南京市兒童醫院不治身亡,在其病情加重期間,值班醫生無視家長苦苦哀求,還玩遊戲;湖北通城中醫院給84歲的老人動手術時,陰差陽錯,右腿骨折,左腿動刀;四川內江張厚明車禍受傷,內江市中醫院醫生在其未死亡的情況下,倉促做出死亡、“就地處理”的病情判斷……
據國家衛生部門的統計顯示,全國遭遇“醫鬧”的醫療機構有80%;在醫療糾紛發生後,發生過患者毆打、威脅、辱罵醫務人員事件的醫院有70%以上;遭遇過患者死後家屬在醫院內擺花圈、拉橫幅、設靈堂等情況的醫院也有60%。
醫院與醫生的信譽嚴重縮水,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醫療事故會不會再發生。提高醫院與醫生的責任感,顯然不能僅靠“醫德”,任何對道德的約束隻能依靠社會歧視,但社會歧視並不具備多大的殺傷力。用腳投票與吐口水,也很難促使醫生迫於社會歧視壓力,將自己拔高到“白衣天使”的道德高度上。
具體到個人,你軟硬兼施,給醫生戴道德帽子或進行製度、法律的“恐嚇”,到底有多少效力,你心裏沒有底。最直接也最可能有效果的“花錢買醫德”,成了一部分人最心安的選擇。送醫生紅包,他們就會在值班期間兢兢業業,不玩遊戲,在進行手術時也會更加謹慎,不會犯“左腿骨折,右腿動刀”的低級錯誤了。因為父親患冠心病住進三甲醫院實施心髒搭橋手術,“不送紅包會心不安”的兒子給每個與手術相關的醫生都送了紅包,主刀醫生2000元,副手1500元,普通醫生1500元,連當班護士也塞了600元。
拿人手短,一些習慣了以冷漠示人的醫生,在收了紅包後可能就不會理直氣壯地把慣常的冷臉拿出來,對患者的病情可能會多關注一些。但對於醫生來說,收取紅包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且拋開道德的拷問,如果手術不成功,患者病情沒有出現好轉,恐怕家屬就會和醫生撕破臉皮鬧了。一旦潛規則被曝光,不管眾人如何默認這個潛規則,醫生也難免被戴上“缺少醫德”的帽子在社會輿論中遊街,情節嚴重的還有可能被迫脫下白大褂。為一時紅包之利,丟人又丟職位,這就得不償失了。盡管收取患者紅包,也有風險,但紅包現象仍然大行其道,難道是因為部分醫生“錢迷心竅”?
醫生工資低,相對剝奪感嚴重是首要原因。在政府的價格管製下,醫生和護士等醫療工作者的工資很低。如果一個醫生向你抱怨,醫療行業也是個清水衙門,你大概會覺得他是無病呻吟。事實上,受製於政府價格管製框架的醫生工資,的確不盡如人意。“手術刀不如剃頭刀”並不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