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
紛紛揚揚的雪終於不下了。
天氣幹冷,夜色深沉。整個城市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歌廳裏麵燈火輝煌,外麵卻是寂靜一片。
他蹲在那裏,觀察了很久。當確信沒有什麼可疑的跡象時,他站起身,假裝很隨意地走向歌廳門外的一輛轎車。走到轎車旁邊,他沒有急於動手,而是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手腳麻利地掏出工具幹起活來。
轎車的頂部落了一層白白的雪花,下麵的車窗都緊閉著,他看不見車裏麵到底有什麼東西。但從經驗可以判斷得出,今天肯定會大有收獲的,畢竟這是一輛高檔轎車。他有自己的職業敏感。
報警器被拆除了,車門也被打開了。他謹慎地鑽進去,微微笑了一下,便發動了轎車。轎車從容不迫地滑出歌廳門口,然後,一掉頭駛進了蒼茫的夜幕中。他本想把車開到市郊,那裏比較偏僻,接手的人也多,但行至半路上時,轎車不知哪裏出了毛病,竟然慢慢地自動停下了,任他怎麼敲打也無濟於事。他氣得直咬牙卻無可奈何。猶豫了好久,他終於狠下心去,抓起車上放的筆記本和皮包,下車走人。對於他來說,什麼時候安全都是最重要的。他是個很理智的人。
但臨走時,他還是不舍地看了看後排。刹那間,他差點驚得叫出聲來,後排竟然坐著一個人!
他的汗水一下子就下來了。他瞪大眼睛看著,看著看著,他長出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後排坐著的是個孩子,睡著了的孩子。盡管如此,他還是心有餘悸,他拎起手邊的獵物快速下車,然後,便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在人跡罕至的雪地上狂奔起來。但跑著跑著,他又停了下來。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轎車密封得那麼嚴,那個孩子會不會已經被憋死了呀!他掐手指算了算,在自己下手之前,孩子至少已經在車裏待了四個小時了。我的天,這麼長的時間,可能真的會因為缺氧窒息而死的,怎麼做父母的,這麼大意!想到這裏,他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再想別的,他扭頭往回跑去。
車還在那裏,隻是仍無法啟動。他把昏迷的孩子從車裏拉出來,一邊大口喘氣,一邊給孩子把脈。脈象很微弱,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呼吸幾乎已經停止了。這時,一輛轎車從遠處駛了過來,他忙上前招手示意停車,但轎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冷漠地滑了過去。同樣的情景,他的眼前不由地就浮現出自己兒子的麵孔,“如果兒子還活著,今年也該有這麼大了。”他決定不再等了,等也是白等,在天寒地凍的深夜裏,誰會願意停下車幫助一個陌生人呢。他抱起孩子,加速向醫院方向跑去。
才下過雪,溫度很低,路麵已經上凍,滑溜溜的,沒跑出幾步,他便狠狠地摔了一跤,幸好孩子在懷裏攬著沒摔著。他怕傷了孩子,便換了個姿勢把孩子背在後背上,然後,繼續向前跑去。
跑呀跑呀,也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個跟頭,終於,他跑進了醫院。等把孩子送進急救室之後,他兩腳一軟癱坐在了樓梯的拐角處。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由於搶救及時,孩子終於醒了過來。他伏在孩子的病床前,慈祥的像個父親。孩子問他,“叔叔,護士阿姨說,是你救了我,對嗎?”他撫了撫孩子的小臉,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正這時,病房的門開了,兩個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進來,還沒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副鋥亮的手銬已經銬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想反抗,但一看到孩子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便老實了。孩子的母親這時也跑了進來,緊緊地摟住了孩子,“兒子,別怕,壞蛋已經被抓住了,你沒事了。”
他冷冷地笑,然後被警察押出了病房。房門外,他聽到孩子在說,“媽媽,叔叔救了我,他怎麼會是壞蛋呢。”他聽著,心頭一熱,眼角竟然有些閃爍。五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流淚。
五年前,他的兒子出了車禍,為了挽救兒子的生命,他跪在路邊,磕頭求那些經過的轎車停下來送兒子去醫院,但直到兒子咽氣,他也沒能攔下一輛車來。後來,他便做了偷車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