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丁憂裏居(1 / 2)

從山西回到京城,馮誌沂先去刑部參見上司,彙報佐晉戎幕的有關情況,而後回家。回了家,馮母非常高興,緊緊握住兒子的手,目不轉睛地端詳著兒子略顯消瘦的麵龐,生怕再離開。母子相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幾天裏就談公家事,談打仗事,馮母很開明,和兒子說:你在太原的表現,娘很滿意,咱們馮家祖輩沒有諂媚取寵,巴結逢迎的先例,不看重升官發財,隻求為國宣力,能堂堂正正為官,清清白白做人就好。

馮母患哮喘病多年,時好時壞。馮誌沂歸京後仍在刑署跟值,還和過去那麼忙碌,與出都前不同的是,謝絕所有人事應酬,回了家就守候在母親身邊,“忻忻有孺子色”。

冬初,馮母患了重感冒,從此臥床不起,病情日益惡化,求醫服藥都不見效。焦灼萬分的馮誌沂跑遍了宣南大小寺廟,祈求神保佑,終無靈應。有一天,馮母氣息奄奄地和兒子說:娘怎麼總感覺心慌……馮誌沂立刻意識到母親來日無多了,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十二月十三日早晨,老太太梳洗過後,便有想睡的意思,喃喃自語:胸脯憋得利害。當兒子從廚房把煎好的湯藥端到麵前時,看到老太太已經閉上了雙眼,任憑呼喚,也不應聲,遂卒,享年六十有三。

正值臨年逼節的時候,馮誌沂千裏迢迢把母親的靈柩運回代州,與父親合葬。母親溘然長逝,使他悲傷痛悼“幾至滅性”,長時間陷入無盡的哀思,直到出守廬州前,還與友人哭訴說:“吾幼不逮事吾父,獨與吾母相依者四十年,天下之最愛我者,莫吾母若也。”(《劫餘小錄序》)

就在馮母即將去世之前,吏部對京城的文武官員進行了所謂的“京察”,根據“才、守、政、年”四個字的考核標準,他都很優秀,名列京察一等,議敘以知府備用。宣布京察結果時,他已回了家鄉,為亡母守製。

清代的守製,就是遵守居喪製度的簡稱,也叫“丁憂”、“居憂”。須謝絕人事,做官的開缺職務,待在家裏守孝三年,實際為二十七個月。為亡母守製的這些日子裏,馮誌沂“閉門切掃”,欲以詩書為事來寄托哀思。可是,親戚朋友們免不了有探望的,求教儒業的,索書題字的,還有上門聊天的。幾年之後,他還追憶這段遠離市囂,清靜居憂的日子:

憶昨解官臥鄉裏,二、三鄰叟頻招邀。

山城六月不知暑,文窗四啟風刁騷。

北山之遊更奇絕,鬆聲怒湧錢塘潮。

軟紅一墜又三載,回首故山心鬱陶。

——《戲答雁峰》

北山,指的什麼地方?原來家鄉北麵的牛頭山上有座古刹——白人岩,據方誌記載:此地為東晉時期的高僧慧遠的演教道場,周圍峰巒競秀,古鬆密布,雜卉倚崖,鳥獸活躍。寺宇錯落有致,隱於溝穀。山上有試心石、棋枰石、說法台、七星泉、古南庵、玉龍宮、桃花洞多處景點。最為引人入勝的,要數月出東山時分,寺內傳出悠揚的鍾聲,聽了使人有超脫塵世的幻覺。州人謂之“岩寺晚鍾”,是代州的八景之一。

鹹豐六年(1856)四月初,白人岩廟會之日,街鄰陪他上了山,故地重遊,望中的山石奇景,雲霧縹緲,引發了他對這處淨土祖庭的一往深情,寺內住了兩天,寫下八首詩紀其勝:

勝地聞名舊,今來廿載餘。

言尋青嶂路,同叩白雲居。

不負平生約,如逢未見書。

相看成一笑,吾道在樵漁。

僧蠟八旬上,安禪甲子周。

須眉疑太古,糜鹿與同遊。

老樹昔親種,清陰今已稠。

不知白雲外,人事幾春秋。

洞口雲生處,縈紆似篆煙。

須臾成白地,咫尺失青天。

草露滴為雨,鬆風吹作泉。

試登高閣望,晴日滿前川。

一榻風雨上,四山雲氣中。

峰巒俄隱見,台榭入空。

澗樹籠逾碧,崖花洗更紅。

歸途不可見,吾欲馭長風。

殘滴簷間歇,微風木末來。

濕雲團作絮,峭壁淨無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