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馮誌沂整裝待發,離京赴任的時候,八月二十二日(鹹豐十一年七月十七日)鹹豐皇帝駕崩於熱河行在(承德避暑山莊),子穆宗載淳嗣位,年僅六歲。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禦前大臣肅順等八人輔政。尊嫡母鈕祜祿氏為皇太後(東太後),生母葉赫那拉氏亦皇太後(西太後),西太後即慈禧,小皇帝的生母。東太後慈安沒什麼政治才能,而西太後則有極強的權勢欲,且通曉政務。
鹹豐帝屍骨未寒,西太後就急不可耐地指使親信奏請由兩宮太後垂簾聽政,企圖獨掌大權,遭到以肅順為首的八顧命大臣的反對。宮廷內部彌漫著明爭暗鬥的緊張氣氛。
八月底,又下了一場秋雨,空中濕雲密布,天氣變得格外陰冷。
文友王軒因他離京而鬱鬱寡歡,為安慰王君,把近作詩《苦陰》寫成條幅作為留別之物。詩曰:
破牖天光淡,遙空雨氣沈。
桑榆思舊暖,葵藿眩重陰。
廢卷緣書細,呼車畏淖深。
巡簷誰共語,百感暮蕭森。
條幅尾題:“《苦陰》一首,效顧齋(王的字)體,非貌似也,何如?沂草。”平時兩人酬唱多有戲作,這幅字的尾款也帶了出來。
王拯已經知道了他即將離京,作畫《梅花圖》相贈,並為文《送馮魯川出守廬州序》,語氣悲涼:
“昔餘小坡出守雅州時,與上元梅先生及魯川諸子為文送之,當時交遊最盛。嗣是惟孫琴西出守安慶,回念送小坡時已不勝其友朋聚散盛衰之感;琴西行,獨餘與魯川在京師。今年春,魯川乃複得廬州守,及秋且去,於是京師舊遊,一時以道義相切,遂無複有一人在矣。”
朝廷內部,襄讚大臣們與兩宮太後鬥法,鬧得不可開交,自然觸動著各級官員的神經。馮誌沂當然為之憂慮,甚至想棄官。九月初,病假期滿,身體也漸覺康強。走之前,他深情地掃視著寓宅內外,愴然寫下《別齋居》的詩:
浮生未合老京華,欲別齋居似別家。
客夢尚隨雲北向,宦情已是日西斜。
愁邊砧杵催楓葉,病後樽負菊花。
為問柏仁無恙否,逝將投劾侶煙霞。
深秋的京郊,叢樹黃葉飄零,田野空曠而寂寥。啟程之日,刑部的僚友,詩文朋好以及親戚們,送他走出皇都,戀戀不舍的揖別於驛道邊的長亭。緩緩行進間,他不時的撩起車幔,回望漸漸遠去的重城。
出都經良鄉、涿州、定興、徐水各驛站,且行且住,到了京西第一大站保陽驛,恰逢文友賈瑚出任湖北學政,路居這裏。
賈瑚,字殷六,號小樵,山西夏縣人,在京為翰林院編修,熟知馮先生清貧,除資助給他若幹盤纏外,還挽留住了兩天。分手時,他贈詩答謝:“綈袍寒甚憐張祿,迷途蕭然愧馬周。宦轍隻分衣帶水,好將書劄問沉浮。”
辭別賈瑚,繼續西行,曆正定,過井陘,逾舊關,進入太行山區。這是出入晉、冀兩省的交通孔道,盤旋於崇山峻嶺之中,異常艱險。旅途的顛頓勞困,不禁勾起了世路崎嶇之思,《旅感》詩曰:
自我十四五,七度逾茲山。
山川不改色,遊子非故顏。
七尺將空囊,飄搖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