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今江蘇南京)號稱鐵甕之城,長江水勢浩渺,資其保障,鍾山巍巍,壯其雄固;城垣濱水而建,易守難攻。遠望城頭旗旌獵獵,城下工事星羅棋布。不過此時的太平軍已成強弩之末,與長江對岸咄咄逼人的清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天朝政權的垮台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朝廷被曠日持久的戰爭拖得焦灼如焚,多次傳諭曾國藩上報攻城的準備情況,其也正絞盡腦汁,日夜籌劃,頻頻招集謀士們會商大計。經過充分醞釀,最後確定四條破城之策,以六百裏加急馳奏朝廷,這四條是:
一、攻搗金陵,必先清後路,站穩腳跟,而後推進。
二、李續宜籌派兵勇,增援潁州,防範撚匪襲擾。
三、左宗棠援剿浙江,必須從衢、嚴(地名)之間下手。
四、從上海籌借洋兵,以助防守之法。
同治三年(1864)正月,太平軍忠王李秀成率部進攻湘軍大營不利,反被曾國荃(曾國藩的弟弟)擊退,並乘勢奪取了天保城,進撲金陵東北部的太平門和神策門,同時太平軍在九洲的水上防禦體係,也被湘軍水師突破,形成合圍之勢,天京的糧源阻斷,形勢岌岌可危。
二月,廬鳳道行署移駐廬州城,馮誌沂接連收到幾件信劄,其中有莫友芝先生的來劄,內附詩作《送馮魯川》,小序數句:
馮魯川比部以辛酉春奉命守廬州,餘以其冬遙署其山長。魯川尋從軍趨河、陝間,至甲子春,乃得來皖之郡,不能偕往,詩以送之:
自君出守吾山長,遙領廬陽各幾年。
鞍馬賢勞憶河洛,琴書寥落對江天。
相逢快續春明飲,此去真成夏雨懸。
了卻公家常一笑,為除茅屋八公前。
莫友芝,字子,自號亭,又號紫泉,貴州獨山人,晚清著名的學者、詩人、書法家,時人譽之為“西南大師”,在京是馮誌沂的詩友。鹹豐十一年,莫友芝受人推薦做縣令,無意仕進,改任廬州書院山長(略同學校校長)專事授徒講學。當時皖省尚在戰亂之中,生員流散,莫友芝得到曾國藩的關照,招邀至湘軍大營,暫為幕賓。
亂離年月,得到友人的書信音問,甚覺欣慰,又折開一劄看了,連聲哀歎,原是老友孔繡山和鵬南相繼病逝的訃聞。他兩夜不得入睡,追思昔日與友人樽酒詠唱的情形,顧影孑然一身,倍覺孤寂。友人們的相繼辭世,使他長時間悶悶不樂。
三月十五日,突然傳來指令,通知馮誌沂速去祁門湘軍大營。祁門在皖南,地接江西,大約有十天左右的路程,他急匆匆於二十四日提前趕到,留宿軍營。二十五日,曾國藩用過早餐,接見過三次來賓,第四次才與馮誌沂見了麵。
眼前的曾揆帥,氣宇凝重,麵如滿月,鬢髯甚偉,已非在京時的文質表象了。曾國藩看到離別多年的馮魯川,滿頭華發,麵容憔悴,蒼老了許多,不勝感慨之至,立刻扶起叩拜的老部下,示意落座後,品茗敘談開來。曾國藩對他在淮肥軍幕突出的辦事能力大加褒揚,聊起跟從勝保入陝平叛,無功而返的那段往事時,曾國藩看他麵帶愧色,安慰了幾句說:你也別把那事窩在心裏,與你沒關係;我看勝保其人,有克複保衛之功,無失地喪師之過,雖有私罪而無死罪。馮誌沂頷首服其公允。
中午,設盛宴美酒招待。午後,兩人下起了圍棋,曾國藩因有公文待批複,隻下了一局,馮誌沂也乘便休息去了。
湘軍大營的幕賓,有許多人是馮誌沂的京城舊友,數年不見,都想留他多住幾天。
回到廬州,很快傳開他被曾揆帥單獨接見的消息。連日來,有求保案的(保舉提拔),求調劑的(調職),也有拍馬屁的。他很反感“請托”之事,與登門者說:“(你們)不知我是甚麼東西,有此力量?若有,還做知府作甚?”
但是,有些人則例外,比如初來廬州時訪求到的合肥名士徐子苓和王尚辰,一直想關照這兩個人進入衙門吃官飯。
徐子苓,字叔偉,號毅甫,道光年間的舉人,工詩、古文兼通醫卜。客湘軍大營三年,因“兩淮以無事,山中屋可葺,田可耕”又回到家中,優遊於林穀間,專事鄉邦文獻的收集和整理,有空兒就造請馮誌沂,乃至成了文章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