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母親看來,寫文章遠不像在水利局(現在更名叫水務局)工作那樣實際可靠,她甚至告訴別人她兒子就是吃水利飯的。在母親看來,寫多少書還不像在鄉下擁有一套自己的住房可靠。房子可以遮風蔽雨,觸目可見,鄉下娶親說媳婦離了房子都不行了。母親對城市裏的樓房沒有概念,她隻知道在鄉下娶媳婦蓋房子的艱難。我承襲母親思想,在我成婚以後,屢屢以自己鄉下有住房而引以為榮。說出這一點,恁地可笑,因為最近十年,每一個農村都大興土木,翻修的新房比比皆是。我家的房子是近二十年前蓋的,夾雜在鄰居家亮堂闊大的新房中,已經顯得落伍了。我甚至向母親誇口,等自己有了錢,一定要把房子再翻修一下。然而這一句話說了十年,不僅沒有兌現,而且結婚後出現了在城裏購房的現實難題,看起來,就要成為一個空口許諾了。母親卻從來不以為意。你現在能管得了自己我就燒高香了!她總是以這樣的語調說話。多年以來,她都量入為出,節儉到了極點。在我求學的那幾年中,由於父親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家計緊張異常,甚至到了連給我寄一封信都需要向人求借的份上。母親硬是靠自己的檢點蓋了幾間新房,並且說,要是你在家住就好了,哪用再花錢買新房子!我聽了隻能苦笑不已。最近幾年裏,省城的房價瘋長,學著母親的樣子,我們量入為出,正常預計:在十年之後可以一身輕鬆地住上新房子。這樣一合計,租房的曆史就需延長一倍,似乎過於久長了。有一些日子,因為購房的事,我對於自己的將來憂心忡忡。在我的幾位朋友相繼淪為房奴之後,我暗自揣測他們的生活,充滿了對自己的不屑和鄙夷。因為截止目前,我連當房奴的資格都沒有。有一天,我回到祖宅,看到堂侄們在玩我們小時候玩過的遊戲:找一些舊木頭,蓋一所新房子。他們幹得專注入神,根本沒有留意到我站在他們的身後。因為很少回家,我對他們並不熟悉。然而他們的神情和我的堂哥們酷肖,那“寬大的積木”也和我們幼時玩過的遊戲如出同源。低矮,笨重。像一個蹩腳的木匠做的木活。我抬起腳,不小心踢了一下他們的房子,這下子,他們都抬頭看我。其中最幼小的一個,應該是我三哥的孩子吧,鼻子下掛著一道鼻涕,問我:你,你是誰?大些的拉了一下他的手說,這是叔叔。軍軍,我們都叫叔叔。你也應該叫他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