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文意識(3)(2 / 2)

知性不僅排斥了理性,而且成為二分模式中壓製感性的專製君主。這樣,知性與感性、理性原本正常的差異性日漸演變為對抗性。它終於逼出了非理性主義。

非理性主義把矛頭同時對著理性與知性,它把理性幾乎所有的特性(諸如無限、整體、不可知、非因果手段、超越等)攫於自身,然後把理性縮減為理論理性,又進而劃歸為知性,施以猛烈攻擊。然而,這種攻擊在相當程度上正是理性的。叔本華的《康德哲學批判》成為這種非理性主義的理性論證的典範參閱叔本華《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附錄《康德哲學批判》,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特別是第702—709頁。。誠如梯利所說,“意見是赫拉克利特的,手法卻是巴門尼德的”梯利:《西方哲學史》(下冊),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361頁。同樣,如伽羅第所引述的:“存在主義簡直就是談論基督教的一個方式。”(《人的遠景》,三聯書店1965年版,第59頁)。。但這之所以可能,如前所述,卻是由於黑格爾使理性自身知性化的結果。因此,確切說,非理性主義是對黑格爾理性主義的反動。

感性在非理性主義中上升為本體,自然和個體也因此成為本體。經由自然,過去時態成為中心;經由個體,現在瞬時成為中心;都迥然有別於以未來為中心的康德理性,又都成為超越之源。從而,吸毒縱欲、尋根熱、神話巫術熱、原始熱都成為對知性時代的感性超越感性超越的本質乃是審美,而這經由想像環節又回到了康德古典理性處。參閱尤西林《闡釋並守護世界意義的人》第二章。。

所以,非理性主義實質是當代知性主義統治下理性的變態與繼續。這表明:理性作為人類超越之維,它屬於無法泯滅的人之本性。

五、理性回歸的現代呼聲

早在20世紀初,現代物理學革命已從科學內部震撼著知性的統治。中葉以來,生態危機、效率與平等、全球性聯係諸方麵的挑戰已明白無誤地昭示:一個來自社會生活本身的否定知性的轉折正在出現。有機整體性、終極價值與目的、綜合聯係、未來預見、人的位置……挑戰所包含的問題清楚地凸現著康德古典理性的基本涵義。

胡塞爾的《作為嚴密科學的哲學》對自然主義、實證主義和相對主義的批判所表現出的超越性,在《歐洲科學的危機和先驗現象學》中對理想性的執著,都一再顯示著現象學自許的理性主義。馬克斯·舍勒關於與三種認識功能相對應的三種認識(支配的、本質的和救世的)區分參閱施太格繆勒《當代哲學主流》(上卷),第127頁。,從雅斯陌斯到薩特對“不可知”性的捍衛雅斯陌斯認為:“哲學思想就無意於把真正現實的這種不可思維性取消掉,反而要予以加強。”(《生存哲學現實論》,見《存在主義哲學》譯集,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第181頁)薩特“不被反省的我”的非認識性則成為他全部哲學的第一塊基石。,海德格爾關於被遺忘了的“存在”的沉思,布勞維爾數學直覺主義的“無限可能性”觀念,馬斯洛對現代人“去聖化”的批判和對“再聖化”的呼籲參閱馬斯洛《自我實現及其超越》。,乃至正式向現代多元論宣戰,回溯古典“統一性”傳統的新潮流參閱1986年在瑞士舉行的國際哲學討論會報道(《德國哲學》第3輯)。,……理性思想正在益愈自覺地成為現代人文哲學的追求。

不隻是久已疏離古希伯來宗教超越之根、麵臨後工業化社會曆史性轉折的西方人呼喚著理性超越,正在努力擊破惰性保守傳統的中國人也在呼喚著理性超越,整個人類在各種各樣的現代改革中都呼喚著理性超越。

“理性這個概念所表示的是知識和真理的整個為科學的方法意識所不能把握的半圓狀態。在德語中這可以從‘理性’一詞的一個衍詞上看出來,它使同實踐的關聯成為無可忽視的東西:我們常談論‘合理性’。與此相似地,法語在‘rationel[理性的]’和‘raisonable[知性的]’兩詞間作出了區別。真正說來理性的德行並非隻是要實現人類生活的一個半圓,而是應當能支配給人類打開的整個生活空間,也應當能支配我們的一切科學能力和我們一切的行動”G·伽達默爾:《科學時代的理性》中譯本序。。

這絕不單是一個哲學史術語的複活,而將是新的曆史選擇時刻人類自我意識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