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綺華怕諸倫收了衛茜奪她的寵愛,喚了粉蝶兒替她打個主意,擺布衛茜死了,以絕後患。粉蝶兒想了一會道:“計已有了。”綺華問她,她附著綺華的耳道:”如此這般,擺布她死,九姨娘一點不露形色,讓別個做惡人,她那小性命哪裏還有?”綺華聽了大喜道:“真是好計!事情過了,我自另眼照看你。公子時常說要選個人,做個十全其美,包在我身上,保你穩穩地做十姨娘。”粉蝶兒抿著嘴笑道:“婢子那有這樣福氣,不要折死了!”
綺華道:“你的模樣兒那點不嬌好?你的心眼兒哪樣不聰明?隻怕公子收了你,就把我撇在九霄雲外去了,那時我才懊惱哩!”粉蝶兒道:“婢子不是那種陰心險毒的人,九姨娘是知道的,從不曉得害人。倘有那一天,九姨娘就是要婢子去死,婢子也是情願的。”綺華道:“我不過說說笑笑,有甚麼不相信你?你就照你定的計去辦罷,千萬不可露了形跡,反為不便。”粉蝶兒道:“九姨娘放心,我自辦得機密。”說罷去了。綺華甚是得意,隻等事情破露出來。
原來諸倫在這十日裏得了兩對羊脂白玉杯、兩枝金鳳銜珠釵,十分珍愛,就分與殷媚春、楊綺華二人。二人得了,喜愛不盡,鳳釵日日插在頭上,玉杯日日擺在麵前。一來喜的東西,一來顯得寵愛。粉蝶兒定計之後。不時到媚春房中,無奈總有人在屋裏。媚春也愛粉蝶兒能言會語,待得頗好,因此進出毫不礙眼,隻等乘空下手。
且說衛茜自從叩見諸倫之後,馬婆派她喂貓飼狗,衛茜低頭做事,全不露一些神色。暇時同著阿翠一般小丫頭不是劈薪,就是汲水,隻尋些費力的事來做,心中想的多練點氣力,到要緊時好用。在馬婆麵前總是和顏悅色,怎奈馬婆因衛茜進府那一天冷落了她,牢記在心,隻想磨擦衛茜。衛茜雖是百般勤苦,馬婆還說她偷懶,不是說這樣弄壞了,就說那樣做遲了,橫順都有不是。衛茜全不放在心裏,總尋些粗重事來做。一日失手碰碎了兩個飯碗,馬婆不在麵前,悄悄地把碎碗撂在自己床下,卻落在粉蝶兒眼中。粉蝶兒心中好生歡喜,卻一聲不響,倒叫衛茜不用聲張,這是不要緊的事。衛茜甚是感激粉蝶兒。粉蝶兒隨時帶了衛茜到八姨、九姨房中走動,不時也到各姨處進出,隨便做些零碎事體。衛茜不曉得的,粉蝶兒都細細教她。衛茜同粉蝶兒十分親熱。
過了月餘,忽然八姨房中一對羊脂白玉杯不見了,鬧得合府皆知。粉蝶兒加倍著急,逢人便問。各處搜尋。殷媚春氣得要死,告知諸倫。諸倫把內宅的管婆仆婦、大小丫頭一齊喚去,挨次盤問,卻無一人曉得。媚春道:“若不尋出玉杯來,你們一個個休想活命!好好地問這班奴才,諒來不肯供認,須用那極重的刑法,打他熬不過,自然供出。”諸倫點頭道:“如此最好。”
命人端整烙鐵、竹簽、藤條、木棒、粗練、碎瓷等件伺候。奴仆們見了都吃過這些苦來的,嚇得心驚膽戰啼哭起來。粉蝶兒上前回道:“此刻尚不知何人偷去,一概拷問,豈不冤屈好人?不如在各人房中去先搜一搜,有了形跡這就好了。若尤形跡,再行拷問他們也可無怨。”諸倫依了,媚春即刻立起身來,叱叫馬婆帶了眾人從上房使女們的房中搜起,一個不準離開。先到粉蝶兒房中細細搜尋,翻箱倒篋,破壁移床,搜了一遍,毫無影響。挨次搜去,甚至掘土搬磚,隻搜出幾件不要緊的東西,玉杯不見影子,上房搜過,再搜仆婦們的住處,仍然不見。媚春發急道:“不用再搜了!諒她那些小丫頭也不能到上房來,搜也無益。我隻把這班奴才活活打死,出口氣罷了!”說罷,轉身要回房去。粉蝶兒暗暗著急,上前回道:“或者上房的人偷了交給那小丫頭收藏,也未可知。總得也去搜一搜,方使眾人心服。”諸倫道:“說得有理。”攜了媚春的手往小丫頭房裏去,見媚春的手急得冰冷,又看臉上顏色也氣得白了,連忙安慰道:“就是搜不出,我另尋兩對好的賠你。你何苦急得這個樣兒,反傷了自家身體?”媚春也不言語,一同到了小丫頭房裏。
馬婆先動手,把阿翠、如意等床上床下、箱裏包中逐一搜檢,並無一犯眼之物,然後在衛茜床上翻來翻去,翻出一把極鋒快的剪子。料是剪裁所用,毫不在意,摜在一邊,餘無別物。衛茜在旁邊立看見剪子摜在一邊,並不問及,便放了心安安穩穩看馬婆搜去。忽見馬婆把床移開,在床下叮叮當當拾起幾片東西,口中狂叫道:“有,在這裏了!”衛茜隻道是前日碰碎的飯碗,諒來不甚要緊。媚春早走攏去,從馬婆手中接過來一看,恰恰是那羊脂白玉杯,卻成了四片,氣得雙手發顫問道:“這是哪個睡的床?”馬婆用手指著衛茜道:“是她。”衛茜此時嚇得目瞪口呆,心中好似七八個吊桶,一上一下,說不出苦來。媚春叱馬婆帶到上房慢慢地拷問,馬婆應了,又道:“還有些瓷片,也帶了去。”又將碗片拾起,拖了衛茜直到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