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恩房(末)(3 / 3)

“什麼沒有辦法!父王如此疼愛於你,難不成還會逼迫你什麼不成!你拋棄夫君孩兒,乃是事實!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房兒”

“不要這樣喊本君,本君乃本朝幼公主”

“當年,我想帶著你一起走,我想即便是死,也要還你一個自由自在的人生!可你不肯啊,你就像現在一樣,選擇了保護他。我很傷心,我恨自己不能讓你毫無顧忌的安心依靠,反而是你的……父王,給了你想要的部溫暖,成為你最依戀的人。我從那時知道,即便我將你強行帶走,你也不會開心,畢竟是離開了讓自己感覺最安心的人嘛,肯定不會快樂,可恩房你知道麼,我可以為你放棄生命,卻不敢讓你餘生恨我,那會讓我比受淩遲之死更加痛苦,所以,最後我選擇了自己走”

“拋棄就是拋棄,你不要再找借口!即便你這樣說,本君也不會原諒你”

“如你所說,拋棄就是拋棄,無論當時有任何苦衷,都是拋棄,所以,我至今都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更不配得到你的原諒。孩子,你想恨便肆意的恨吧,母親願你就這樣,什麼都不要探究,就這樣恨我就好!一切都由我來承擔”

“好,就算本君是情願留下來的!本君現在就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告訴本君,當初為何要不顧一切的離開,離開父王”

“因為他害了我夫君,將我軟禁王宮……”

“你胡說!韓非明明是自己服毒而死,他裏通外敵!對父王不忠不臣!父王才會將他下獄,是他自己想不開,服毒而死!父王可憐你,便將你收入後宮,父王何錯之有,你既為父王生養,又何必假意追思他人”

“他沒有通敵!天下的人都可以這樣誤解,沒有關係!唯獨你不可以!”

“為何……唯獨我不行?!”)

為什麼唯獨我不行?往事種種,多少欲言又止在母親與哥哥唇邊輾轉欲吐,卻終究不肯說與我聽,他們怕我無措,怕我不知如何應對,怕這多年信賴直接崩潰,而我,不也是明明心中早有感知,卻情願戳瞎自己的雙目將一切視而不見一錯再錯麼!

“你幹什麼去”韓青伸手攔住我

“去問清楚”

“不可以,你母親將此事深藏,就是怕你深受其害,招至險地。你太不了解嬴政,你若與嬴政反目,嬴政恐怕不會顧惜多年感情”

“讓開,我要去問清楚,我要聽他說”

“你若有疑,實屬正常”他微微斜眼看了看手中畫卷:“此畫隻是我趁你母親不在時,取來勾勒了大概,她那裏有一副親筆所畫相當傳神。你看過之後,便知你與韓非到底有多相像,便知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我抬起頭,眼睛裏裝滿的淚水不停滾落,終於歇斯底裏吼出口:“我自有分寸!”

他緩緩放下攔住我的手:“抱歉,我身為長輩,實不該引你清澈孩兒遭此巨變。可你母親眼下再入困局,似乎不欲求生。她一生飽受離愁之苦,此次必定不會再離你而去。若你還不肯幫她逃脫,恐怕,便真的隻有冷屍一具”

……

濃濃秋日,從未下過如此大的雨……

傾盆大雨一瀉而下,雨珠狠狠打擊在身體臉龐,我早已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冷!眼睛大概因為流淚太久,早已滾燙紅腫,使得漆黑的雨夜,蒙上一層紅……我拖著長劍,劍尖一路蜿蜒,與玉石堆砌的地麵擦出星星火光

父皇從夢中驚醒,伸手擋開遮眼的圍簾,眯著眼睛向我看過來:“可是王兒?”

我拖著長劍一路上前,割碎鋪於章華宮內閣的錦繡暖毯,一步一步來到他麵前

“你的眼睛?”他麵露驚訝:“你這是……”

“曲骨毒,無色無味,食之,初期輕咳,病患潤肺加固,反而使得毒藥化骨化血,隱於心肺。你見血後,一口喊出它的名字,可見,對於此毒,十分熟悉”

“咳咳……房兒”

“你用它,殺了我生身父親!”我將手中兩卷竹書扔到他麵前:“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

他久久注視著我,隨後彎下腰撿起書卷,扣緊牙關,閉上了眼睛:“終究,該來的總會來”

“你承認了!是你毒殺肱骨大臣,擄掠上卿妻女,做下種種惡行!你是不是都承認!”

“即以證據確鑿,為何還要多此一問”

“我要聽你親口說!”眼淚伴著多年恩情瞬間四分五裂

“是朕做的”他緩緩睜開眼睛,言語輕巧至極:“但王兒誤會了,曲骨毒隻能傷人骨血,卻不可致命,真正要了韓非命的是我王家秘傳之毒朱香淚……”他說完,細細笑了起來,漸漸轉為放肆大笑,最後竟笑出淚光:“他死了……早就死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他的話,徹底將我激怒,我扭轉劍心:“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說著,已經縱身而起,直擊其胸口

他扭身側過,挑出榻邊寶劍,合鞘指向我:“你一身武藝,賴朕親授,你覺得,能殺的了朕麼”

“看劍”我說著,別開他的劍,再次進攻,以一招橫掃向空他連擋幾下,終於退無可退,手指一撚,寒劍出鞘

“誰在偷偷教你劍術”

“你無需知曉”

“你果真早有刺殺之心”

當初纏著哥哥指導劍術,或許隻是想著守護哥哥,又或者,早就在不知不覺中隱藏此心,我未有言語,再次劈劍而去。

“既如此,休要怪朕無情”他一個竄身,反守為攻,直直取下我一捋長發

我看著長發飄落在地,眼睛一酸,還是流下淚來,這樣也好,往日恩深情重,徹底斷了吧……:“拿命來!”我再次騰身而起,他亦上前接招,兩三回合,我漸漸體力不支,他卻招招凶狠,一個展身,跟著狠狠一腳,直直將我踹出十幾丈,我使勁喘息兩口,勉強撐起身子,擦拭嘴臉血跡。冰冷的劍鋒已經直抵脖頸。

“恩房,朕縱然有錯,可朕也養了你十四年!”

“你該說,你謀了我十四年”

“可朕這十四年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哪一日不是暖飯新衣,嗬護備至”

“你初心何在,你自己知”

他緩緩收回長劍,抵住身體:“朕的初心,僅僅是留下你母親而已!朕與她相識於異國,冥冥之中早有婚約,她是朕的王後啊,老天幫朕選的王後!可她為何要逃,一次次的逃!任朕殺了誰,善待誰她都不滿意,朕都沒有辦法留下她……”他長袖一揮,惆悵至極,再轉回身,以是滿眼淚痕:“這十四年,朕如何挨過淒涼歲月,你是親眼所見啊!朕早已被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你不心疼麼!?這一切拜誰所賜。是韓非!”他的眼神驟然凶殘,泉滿的淚珠隨之劃出眼眶:“他死不足惜!他偷了朕的女人,朕不該奪回麼!朕就該看著本該屬於朕的女人日日與他人笑顏相對,夜夜擁他人歡好纏綿?朕就該看著本該屬於自己的女兒承他人膝下麼”他一把抓住我的肩頭,將我拚命搖晃:“房兒,你本是朕的孩子,你本來就該是朕的孩子,你該是朕與她的孩子!”

“你這個瘋子”我一下掙脫他,劍心猛的刺去他的肩頭,鮮血在下一瞬間溢出傷口,順著劍上花紋延伸到劍柄,粘稠的血液再次順著劍柄滴落地麵……一滴……兩滴……三滴……

淚……模糊了眼,再也看不清他的麵龐神色,隻是朦朧中知曉他的手伸向我,仿佛是要抓住不斷後退的我,我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夢醒時分,父皇依舊為我做最好的衣,最香的飯,依舊摟我入懷,手把手的教我寫字練劍……一切都回到從前……從前他說我是大秦最珍貴的公主……他說等我出嫁時,會給我打造最奢華的公主府……他說不求我反哺盡孝,隻要我長留身側便心滿意足……他說過最多的,是尋回母親,使我們一家團圓……如今聽來,這些話怎麼即暖心又可笑……我早已沒有家,早已,在出生的那一刻,便被這個人給部搗毀!我退到門口,依靠著門前支柱支撐身體,沉沉的呼吸著,我隻知道呼吸而已

“恩房,朕養你四十年,還抵不過你未曾見過一麵的人麼”他的聲音有些飄渺

“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這一劍,從此,你我恩斷義絕,兩不相欠”我說完,自顧衝回雨中……

終究,我無法為了一段別人嘴裏的故事和一個虛無縹緲的人而殺了他,他對我來說,是這十幾年人生裏的溫度,是淒冷歲月裏最真實的依靠。他縱然可惡至極,可也正是他曾給過我一個家。那曾是我在這世上僅存的療傷之地啊……

如今,部傾覆……

……

“房兒”我試著睜開眼睛,大雨之中,是哥哥一身蓑衣:“房兒”

“哥哥”我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癱倒在地,身側更是橫七豎八的黑衣屍體,我大概猜到了什麼,卻又開始可笑的犯傻,逼迫自己就當什麼都不曾看見:“哥哥”

哥哥扯下身上雨蓑,係在我身上,我這才見他滿身傷痕,依舊隻肯顧我:“沒事了,不要怕”

“我什麼都知道了,可我殺不了他”

“傻瓜,沒關係,你忘記了麼,愛永遠比恨偉大”

“是嗎”眼淚瞬間將自己淹沒

“恩”他回答的懇切,卻在一瞬間用笑將我烘幹:“其實,我也已經決定放棄仇恨,我隻想你不受傷害”

“我隻有你了,哥哥”

“跟我走吧,離開這裏,去美人穀,在那裏等待母親,我們一家團圓,永不分離”他將我抱起身,使我貼近他的胸膛

我努力點點頭,手臂鎖緊他的脖頸。任他將我抱起,縱身隱入蒼茫裏。

秋雨蒙蒙,天欲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