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將小師父編寫的秦律整齊的陳列在秦王玉案前,如常與秦王約好明日再來後,辭別出宮,正要走出宮門時,卻見一個身形高瘦的墨衣男子朝我走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燕國太子。
他見到我時,顯然一愣,隨後施禮:“子丹見過公主”
“太子有禮”
“聽聞公主死而複生,如今還成了王後,真是可喜可賀”
我心中一驚,恨不得立刻堵住他的嘴,連忙看過左右,上前一步與他說話:“我與太子乃故人相見,還請太子摒退左右”
“你等退下”他向後施令
恰兒自知如今什麼情況,遠遠的守在旁邊!驅逐任何過路之人
千算萬算,差點把他漏算
“太子別來無恙”
“王後倒是更見美豔”
我懶得跟他閑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父王送我入秦為質,我不在此,還能在哪”他展了展雙臂,頗有自嘲之意
我這才仔細打量著麵前的人,身姿奇瘦,衣衫不說襤褸,卻也不見華貴。眼窩深陷,顴骨高聳,一張嘴巴愈是顯得出奇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在趙國為質才對”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父王疼我,將我救回燕國,後來,在秦國為質的十三弟突然去世,父王思索著我曾與秦王同處趙國為伴,想著秦王不會刻意刁蠻,這才將我送來為質,誰曾想……他竟如此薄情寡義”
我清楚的記得,那年趙國橋邊的小道上,兩個孩子受人圍攻,一個孩子受傷後,另一個卻選擇逃跑……受傷的孩子被我救起,就是現在的秦王,而另一個逃跑的孩子,就是眼前這個人。
“我看不是王上薄情寡義,是你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當初受人群起毆打之時棄他而去,他才會如此待你吧”
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嘴上卻仍然硬得很:“你、你可不要亂說話!你現在是他的王後,自然替他說話”
“你這種態度,讓我很不願意幫你”我冷冷的注視著眼前的人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臉色終究還是軟了下來,甚至帶著一份讓人惡心的掐媚:“王後,那時年少無知,秦王如今已經貴為大王,又何必與我計較。你我也算舊人,何不搭救一把,子丹必定思報”
“好了”我才懶得跟他計較這些陳芝麻爛穀子:“要想活命,就不要說你見過我,更不要說你認識我。從現在開始,回去裝病!記住,無論誰召見都要推說重病在身見不了!包括秦王!”
他微微皺緊眉頭:“你要搞什麼鬼?”
“你管我搞什麼鬼,別忘了,你得罪的人是誰!要麼在這秦國等死,要麼從現在開始聽我的”
他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像是在下定決心:“好!子丹就將身家性命托付於王後,若能成功脫困,日後定有重謝”
“記住,我們根本不認識,太子剛才認錯了人”
“是,根本不相識”
辭別燕太子,我匆匆回到府中,敲開畢之房門
“阿姐?”
“我來看看你最近都在忙什麼”說著,推開他把著門的手,進入他的房間。房內裝飾都是小師父在時做的安排,大體都與我們的一樣,隻是畢之從不熏香,案前少了香爐,多了一盒血參,我拿起來看過,還是那年他為我受傷,我送他補身體的那株:“還沒用呢”
“奧……我身體好用不上”他垂眼而笑,請我入座
“這東飄西蕩的,父王給我的嫁妝,隻剩這個了”我說著,將它重新放回案前,輕輕拍了拍:“挺好”
“阿姐贈出去的物件不會還想收回去吧”他大概是看我目光多有流戀,不禁打趣
“放我手裏,哪天也就丟失了!還是留在你這裏吧!你心細,想弄丟也不太容易”
“阿姐尋我尋到這裏來,應該是有什麼事吧”他替我斟下茶
“什麼都瞞不過畢之呀!”
“說說,是今日嬴政又說什麼了?”
“我是想問你,離秦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這個呀,我們離秦不難,上個月前就以妥當,現在唯一難辦之處就在恩房那裏,秦宮查防相當嚴密,要想將房兒帶出宮外,還要整晚不被發現,的確非常困難,所以還需時日斡旋”
我歎息一聲:“在我們離秦之前,可不可以先送一個人離開”
“先送一個人?”
“此人是燕太子丹,年幼時,曾與秦王共同為質趙國,故相識相知,但後來二人發生過節,就此成仇,如今他又為質秦國,方才巧遇認出了我,還篤定我已經是王後。所以,我們必須把他先送出秦國,否則!我的身份和嫻之的性命,就徹底完蛋了”
“不行”畢之一口否決:“據我所知,秦王對此人布控十分嚴密,恐怕不好施救!更重要的是,一旦我們送他出秦,引來嬴政猜疑不說,我們若想離秦,此番謀劃便不能再用!還要再尋他法。重新布控定然是難上加難,而我們離秦之日,豈不是要遙遙無期”
“那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見到秦王之後,道破真相吧”
“我會加快安排,一定在嬴政得知真相前帶著你和房兒離開”
“我們可以一走了之,可邾嫻怎麼辦,秦王會殺了她的”
“我們哪還管的了那個毒婦”
“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我終究還是別過頭:“如此倉促,房兒那邊也未必能安頓好”
畢之緊緊皺著眉頭,握拳擊案:“實在不行,我們隻能了結他的性命了”
“不行,我與他近日無仇,往日無怨,不可以殺他”
“這是最省事的辦法了”
“不可,我們不能這樣無情無意。不說我能狠的下心,你畢之真的就能忍的下心對無辜之人動用殺心麼?”
“依著阿姐那要怎麼辦?!”他‘騰’的站起身:“我管不了有仇沒仇,總不能見他害了你就是”
“我決定了,不惜一切代價,送太子丹離秦”
“阿姐,此時不是心軟的時候”
“那何時才該心軟,等到罪孽之刀架到無辜之人的脖子上的時候,還是人頭已經落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