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又一輛車在聖·日內維新街停下,樓梯上傳來德·雷斯多夫人的聲音:“我的父親在家嗎?”她問西爾維。
這一下替歐也納解了圍,他本想倒在床上裝睡的。
達菲娜聽出姐姐的聲音,說:“啊!父親,沒有人和你提到安娜斯達奇嗎?好像她家裏也出了事。”
“怎麼!”高老頭道,“我的末日到了嗎?我怎麼受得了!”
“你好,父親。”伯爵夫人進來說,“啊!你在這裏,達菲娜。”
德·雷斯多夫人看到了妹妹,有點兒不安。
“你好,安娜斯達奇。你覺得我在這兒奇怪嗎?我是跟父親天天見麵的。”
“從什麼時候起?”
“要是你來這兒,你就知道了。”
“別鬧啦,達菲娜。”伯爵夫人差不多要哭出來了,“我完了,可憐的父親!哦!這一次真完了!”
“怎麼啦,安娜斯達奇?”高老頭叫起來,“說給我們聽吧,孩子。達菲娜,快去扶住她,你對她好一點兒,我更喜歡你。”
“可憐的安娜斯達奇,”達菲娜扶著姐姐坐下說,“我們一切都原諒你。瞧見沒有,骨肉的感情才是最可靠的。”她給伯爵夫人聞了聞嗅鹽,讓她醒過來。
“我要死啦,”高老頭道,“來,你們倆都過來,我冷。”
他撥著炭火。“什麼事,安娜斯達奇?快說出來,你真是要我的命了……”
“唉!我丈夫全知道了。父親,你記得上回那張借票嗎?那不是瑪克辛的第一批債。我已經替他還過不少。他現在才告訴我他欠了十萬法郎!哦!爸爸,十萬法郎!我瘋了。你拿不出這筆錢,我又什麼都花光了……”
“是的,”高老頭說,“我沒有辦法,除非去偷。可是我會去偷的啊,會去偷的啊!”
姊妹倆聽著不出聲了。這句話說明了父親的無能為力,已經到了痛苦絕望的地步。
“因此,父親,我挪用了別人的東西,弄到了錢。”伯爵夫人哭著說。
達菲娜也哭了。“那麼外邊的話都是真的了?”她問。
安娜斯達奇低下頭去,達菲娜抱著她溫柔地親吻,摟住她,說:“我心中對你隻有愛,沒有責備。”
高老頭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兩個小天使,為什麼這個時候才肯和好呢?”
伯爵夫人說:“為了救瑪克辛的命,也為了救我的幸福,我跑去找放高利貸的高勃薩克,拿雷斯多家傳的鑽石——他的和我的,一齊都賣了。瑪克辛得救了!而我完啦。雷斯多全知道了。”
高老頭說:“誰告訴他的?我要這個人的命!”
“昨天他叫我到他的屋子去。‘安娜斯達奇,你的鑽石在哪兒?’‘在我屋裏啊。’‘不,在這兒,在我的櫃子上。’他把匣子給我看,說:‘你知道這是從哪裏來的嗎?’我雙膝跪下,哭著問他要我怎麼樣?”
“啊!”高老頭叫起來,“上帝啊,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我要殺了他!”
伯爵夫人又說:“他要我做的事比讓我死還難受。上帝啊!但願做女人的永遠不會聽到那樣的話!”
“我要殺了他,”高老頭冷冷地說,“他欠我兩條命,而他隻有一條。然後他又怎麼說?”
伯爵夫人說:“他說這件事情可以一筆勾銷,因為我們有孩子。他不打死瑪克辛先生,因為不一定能打中。在我的懷抱裏打他,孩子們就不能見人了。他問我,孩子裏哪一個是他的孩子?我告訴他是歐納斯德,最大的那個。他說,我如果想不傷害孩子和那位先生,就必須答應他,隻要他哪天下命令,哪天我就得同意賣掉自己的產業。”
“不能呀,”高老頭叫著,“永遠不能。雷斯多先生,小心點兒!還有我呢,我要到處去等他。安娜斯達奇,你放心。好吧,讓我掐死他的兒子,哎喲,那是我的外孫呀!這樣吧,我把孫子藏在鄉下,就可以逼這個魔鬼投降。他要兒子,就得還我女兒的財產,讓她自由。”
“我的父親!”
“是的,你的父親!唉,我是一個真正的父親。親愛的小天使!怎麼,你們遭了難我才能見到你們嗎?你們隻拿眼淚給我看。你們是愛我的,我知道。來吧,我的心很大,什麼都容得下。我恨不得代你們受苦。啊,你們小時候多麼幸福!……”
“隻有那個時候是我們的好日子,”達菲娜說,“在閣樓麵粉袋上打滾的日子到哪裏去了?”
“父親!事情還沒完呢,”安娜斯達奇悄悄地對老人說,嚇得他跳起來。“鑽石沒有賣到十萬法郎。瑪克辛被告上了法庭。我們還缺一萬二。他答應我以後不再賭錢。你知道,除了他的愛情,我在世界上一無所有。我為他犧牲了財產、榮譽、良心和孩子。父親,請你至少想想辦法,別讓瑪克辛坐牢。現在他不但要負我的責任,還要負孩子們的責任。他進了監獄的話,一切都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