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陡然一陣劇痛,我捂住心口咳得半死不活。那一刻的心痛曆經很多年以後依舊記得,仿佛被皚皚冰山壓在地上那樣沉重那樣寒冷那樣喘不過氣來。我眼珠子瞪得老大,隨著她款款腳步而左右轉動,我聽見自己顫抖沙啞的聲音,絕望得不能自已。“為什麼?”
“因為主上有了命令。”她笑得輕飄飄的,有一絲抓不住的虛無感。
那絲不真實的虛無來自於很久以前的曾經,我知道那個嬌憨天真的小七已經不複存在了,或許是消失或許是從來都沒有來過。我退到冰窖的盡頭,靠著牆壁抬頭,呼吸吃力。“你的主上是雲娘吧?”
“真是個聰明的公主!”這是誇獎,可是在我聽來卻沒有一絲高興感。
我的雲娘,和我相伴六年的雲娘啊。當我還是個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嬰兒她收下了我,而這個時候我已經有能力養活自己的時候她竟然要我的命?
八年而已,為何變成這樣?一絲窒息的疼痛從心底蔓延到全身,感覺有一樣東西徹底從命運裏流失了。
骨肉親情,失去了就會刺骨錐心的痛。
她這樣爽快的承認證明我的期限已經到了,因為這一刻就會死,所以她不用再顧及我知道什麼秘密。我靠著牆角抖得像風中枯葉,淚水混合著嘴角的血水一同流下,凝結。
目光所及,冰雪白色,嘴角紅色,眼淚無色……她腰間的彎刀閃爍著淺銀色的光芒,像七弦秀麗的眸子,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個無月的夜晚七弦同我說過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話,那時候我把他當成瘋子。
“公主,小七走了多久了?”
“小七不是一直都在嗎?”
“不,那個小七走了,這個小七是新來的。公主睡覺的時候要保留一番清醒。”
無比疲憊的眨了眨眼,我笑著提醒: “其實你可以讓我在夢中死去。”
她握著彎刀蹲在我身邊,神色裏是我未見過的癡迷眷戀。聲音壓得很低,她道:“我舍不得……”
那一瞬間所有的鋒芒都褪卻了顏色,所有的殺機都掩埋了蹤跡,我所見到的隻是一個十七歲的黑衣少女稚嫩如赤子的笑顏。
這真真假假我看不分明,歎了口氣我不再說話。
她手指再一次撫過我的臉頰,輕輕的冰涼的,像傳到耳邊的歎息。“我想枯顏了,我的枯顏,你和她很像,聰明美麗,有時候不可理喻……”
那聲音太悲涼,像一位高明的藝術家用一把碎裂的古琴彈出的曲子,破碎斑駁卻也聲聲泣血。
我心裏一顫,藏在心裏至死不原諒的決心被擊了個粉碎。皺眉看她問道:“枯顏是誰?”
“枯顏是我的孿生妹妹,和你一般年紀,七年前死去了。因為我殺了人我和枯顏被最華樓的人趕了出來。那仇人是個大戶,他父親追著我們滿城市的跑,那年的除夕夜下了好大的雪啊,和現在一樣一片潔白,很冷很冷。我和枯顏一直跑一直跑,後麵的人一直追一直追,終於枯顏跑不動了我們一起摔倒在城牆外麵。牆裏就是皇宮,那裏頭皇帝正帶著他的女兒們放爆竹吃年夜飯。而我的枯顏再也跑不動,那些家丁們揮舞著巨大的棒子打我,我死死的把枯顏護在身下,我感覺我的身體斷裂了一樣疼,可我不敢再施展武功,因為我的衝動枯顏淪落到現在,我不想她在受怕。枯顏一直在我耳邊哭,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嗓子都啞了,我很久沒有聽到她這樣哭了,卻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她小心翼翼的叫我姐,對我說,枯顏不在了你要堅強的活下去。我拚命的推開人群,扶起我的妹妹,她對我微笑,那樣美那樣純淨,像七歲那年的夏天。可是她胸口的刀好冷啊,冷到我渾身發涼。那些家丁見出了人命都跑開了,我一個人抱著枯顏坐在雪地裏,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血染紅了整片雪地。我拚了命的哭卻沒有人回應我,隻有宮牆深處的鼓樂伴我到天明。打那過後我就再也不喜歡冬天,不喜歡雪,太冷了……”淡淡的聲音,淡淡的表情,綿延不絕的悲傷,我仿佛看見了那一夜的情形,漫無邊際的黑色一個孩子抱著一具逐漸冰涼的屍體痛哭,眼看著天漸漸變亮,懷裏人卻再也不會醒來,而那人卻是她唯一的依靠。那種絕望那種難以克製的悲傷我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