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清諾來的時候天已經被染得漆黑,院子裏的梅花樹上零散著掛著幾個燈籠,他一路走來,衣袂翻飛。
似乎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他兩條眉毛輕輕的蹙著,就連嘴唇也是緊緊抿著。
我放下茶盞懶懶的看他,等著他走近,矮身在我麵前坐下。夜明珠的光拂過他如畫的眉眼,他隔著光芒看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也不催促,神閑氣定的為他斟了杯茶。
有些話,別人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逼出來也沒意思,這一點我從小就懂了。
也許是不渴,他接過茶盞並不急著喝,慢慢的握在手裏轉圈圈,轉到第五圈的時候突然開口,語氣惱羞。“今天清晨,司儀台那個老家夥是不是來找你了?”
有一瞬間的心想事成,我偷笑一下,慌忙低頭掩過神色,語氣平淡的應著。“嗯,那紫衣長老卻是來過。”
他臉色立馬黑了,捏著杯盞的手一曲,指節青白。“混賬東西,他和你說了什麼?”
我一愣,淡淡搖頭,“也沒什麼,就是拿了一堆女子的畫像過來,問我是不是看上眼,是不是你喜歡的。”
沒想到我會這麼坦白,他一愣過後倒結巴了起來。“那那你……怎麼說的?”
他這幅表情實在可愛的很,我又萌生起惹他的念頭,無所謂的聳聳肩,一句話說的輕鬆而事不關己。“我覺得都不錯,統統納入後宮。”
他臉上一白,睫毛輕輕的顫抖,斂住滿眼戾氣,顫顫的問出兩個字。“什麼?”
我咽了口口水,不著痕跡的挪了挪身子,再接再厲道:“那些女子都挺出色,我建議他幫你納入後宮……”
啵的一聲脆響,水花濺在我臉上。順勢看去,他手裏那隻白玉的茶杯已經化成碎瓷,掌心被割開一條淡淡的血痕,白皙與血紅相映襯,有幾分觸目驚心的美感。意識到玩大了,我苦苦思索著如何改口,在我腦子轉過彎之前,早被他一把拉了過去。
手背黏濕,那是他的血。他似乎忘記了疼痛,隻是直直的看著我,那藍幽幽的眼睛閃爍著幾分危險的光芒。“雲朵兒,夠膽的你給老子再說一次!”
我皺了皺眉頭,小心的提醒他。“你說粗話了……”
他手臂一曲,我看見那浮起的嘴角有幾分邪惡。腦子嗡嗡嗡的響,我一手抵著他的胸膛。“那個啊,你說粗話了……”
“還要統統納入後宮嗎?”
他的臉色青黑中帶著淡淡的紅,雖然珠光不明,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我還是能看清的。眉尖折了一折,我笑得燦爛。“還要什麼?”
他一愣,自然而然的接上後麵那幾個字。“納入後宮?”
奸計得逞,我在他懷裏笑得前俯後仰,久久緩過氣來,一句話還是斷成好幾截。“好啊,那就……聽你的,納入……後宮……”
他全身一僵,眸子又淺藍變成天藍,最後是深深的一潭藍色。
這副神情我忽而就不敢笑了。他惱他氣甚至他火冒三丈,我都不怕,但是他情不上麵,我卻不敢輕舉妄動。
就這樣,他坐在坐榻上,我坐在他懷裏,我們維持著這樣曖昧的姿勢。直到他眼神淡去。“好,隻要你喜歡,把皓國女子都納了吧。”
我眼珠子都掉出來了,望著他直翻白眼,“那麼多女人,你忙得過來麼?”
他輕挑一笑,在我唇上啃了一口,語氣含糊的說了句。“對付你一個,尚且不成問題。”
唇上還留著梅花的香氣,我眯細眼睛看著他。
這,本是一個冷漠如冰雪的少年,誰會知道在私底下他是這樣一副神態?又有幾個人有福氣看到他這樣的神態?
我以為我必定是極有福氣的,福氣到老天都妒忌了,所以他要收了我回去。
“啟稟主人,門外舒小姐求見。”一個柔柔軟軟的聲音從門外飄來。
我們對視一眼,各懷心事的站了起來。豐清諾將手負在背後朝那虛空中輕輕的道:“請她進來吧。”
“是。”
我自顧自理了理衣服,又多了倒了杯茶。
自動屏蔽掉頭頂那一道探究的目光,我望著那燈光朦朧的院子。不多時便有一條粉色的人影踏入院中,她踏著落花翩翩而來,眨眼功夫就到了麵前。
她還是那副溫溫軟軟的樣子,美麗而剛毅,骨子裏那份倔強如此明顯。我朝她一笑,親自奉上一杯茶。“儀芳,久違了。”
她接過茶盞,目光尚且停留在身旁那人身上,上下一圈等到確定他還是他,便轉過頭來看我。她衝我微笑,比起幾月之前那笑容成熟了不少。“碧瞳殿下,能見你安然無恙真好。”
我淺淺的歎了口氣,望著豐清諾清瘦的背影,不無感慨的再笑。“嗯,再得相見確實不易,儀芳千裏而來,更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