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終於完成了籌劃一年的“轉山”大計,期間的辛苦與幸福,遠超過所有的日常經驗。
去年9月,曾與先生同赴雲南麗江和香格裏拉旅遊,行程的最後一站,是地處被稱為“香格裏拉深處”的梅裏雪山。
藏族傳說中,多有神山、聖湖,外人眼中的瑰麗雄奇,在藏傳佛教特有的氛圍中,被賦予了神聖和神秘的光環。而梅裏雪山則被稱為“八大神山之首”,在藏族民眾心中具有特別崇高的地位。我雖然不是教徒,但藏族民眾對藏傳佛教的虔誠信仰,卻始終像一麵在風中獵獵飄擺的“風馬旗”,向我昭示著一個神性世界存在的可能。於是,當我第一次麵對梅裏雪山時,似乎也感受到了它作為“神山”的魅力和召喚。那時就和先生約定,“明年我們也來轉一次神山!”
發一個願並不算難,還這個願卻遠比預想的還難。所謂“轉山”或“轉湖”,是藏傳佛教中特有的一種修行方法,指徒步繞神山、聖湖而行,以表達對佛的虔誠和超脫輪回的祈望,雖然還不到“磕長頭”那樣苦修的程度,但對一般信眾而言,也是非同一般的修為。何況在諸多神山的轉山線路中,梅裏雪山的線路雖然不算最險,卻是最長;何況我們選擇的是費時最長、路途更險的“外轉”;何況除了一腔決心和信心之外,我們幾乎沒有任何戶外運動的鍛煉和經驗。
然而不管經曆了多少波折和躊躇,我們終於還是上路了。12天的艱難徒步,12天的風餐露宿,12天裏的幾番動搖與沮喪、堅持與堅定、感動與感悟之後,我們終於走過近300公裏的崎嶇山路、翻過四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埡口、閱盡無數如詩如幻的美景,完成了這次於我們而言殊為珍貴也難以重複的經曆。
10月下旬,正是梅裏轉山的最佳季節。此時當地農區的農忙季節剛剛過去,藏族農民忙完一年的收成,有暇整理心情,踏上朝拜神山、完成夙願的路程。此時的氣候也恰遂人願,雨季已過而嚴冬未至,隻要運氣不是太壞,一路基本不會受到惡劣天氣的幹擾。於是從上路的第一天開始,就不斷遇到搭幫而行的藏族信眾。每遇到一批,我們基本都前去搭話,詢問何來何往,最終發現一路上幾乎遇到了來自中國所有藏區的藏民——西藏、青海、甘南、川西、雲南。然而一路上除了我們自己,卻再沒有遇到第二個漢人。或許是對於漢人而言,旅遊季節已過,抑或許漢人轉山,本來就是一件極“小眾”的事件。
我們不會藏語,與藏民的所有交流,隻能還是漢語。好在每一隊轉山的隊伍中,基本總有一兩人會一兩句漢語,可以做簡單的交流。實在不能交流,或相互匆匆擦肩而過時,一句“紮西德勒”就成了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溝通。每當我們帶著笑容向對方道一句“紮西德勒”,對方必報以更加燦爛和真誠的笑容,並回應一句“紮西德勒”。一路上遇到一次善意的回應並不難,難的是幾十次的相遇、幾十次的問候,都能得到同樣熱情的回應。經過幾十次的重複和疊加,這種溫暖就凝聚成一種深刻的記憶,一種對一個民族、一種文化的記憶。我想,那麼多內地漢人像我們一樣地熱衷對藏族文化的了解,千裏迢迢地跑去向一種我們並不篤信,甚至並不了解的圖騰表達敬意,除了對這種圖騰背後的宗教充滿想象和向往,更因為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讓我們看到了一種不同於我們尋常所見的生活,一種因為內心向往神性而變得更堅韌、更樂觀、更超然的生活態度。
回京至今已經月餘,生活重新回到看似豐富實則重複的既有軌道。每當回答別人對那段時間行蹤的詢問,總少不了以故作輕鬆的語氣,渲染一番沿途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也照例收到一片驚呼和讚佩。得意之餘,耳畔卻總是恍若再次聽到那句帶著溫暖祝福的“紮西德勒”,眼前也會浮現一張張燦爛而真誠的笑臉。
沒有了崎嶇而泥濘的山路,沒有了高原缺氧的不適和體力不支的痛苦,也沒有了動輒海拔4000多米的埡口需要翻越。每天借助出租車行走的距離,都超過在大山裏艱難步行一天的行程;每天的生活,都比在大山裏舒適和豐富;和每一位同事、朋友的每一句交流,都比那句“紮西德勒”更加複雜和深入。生活就在一種溫軟和愜意中向前滑行。可是,我已經開始向往下一次的“轉山”,向往再次聽到那再簡單不過的“紮西德勒”,甚至已經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