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敘一驚,他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是剛剛太過專注了嗎?身為六扇門的捕快,警惕性居然這麼差,師父果然沒有教訓錯自己啊……
“和……和……”
“鍾捕快,我叫和頌。”和頌將手上的銅板遞給小販,稚嫩的臉上笑容可掬,他本就容貌清秀,笑起來的模樣更是十分討喜,輕易就能卸下他人心防。
鍾離敘尷尬地摸摸頭,這動作委實有些傻氣,頓時便將他剛剛的貴公子氣息衝刷了個幹淨。接過和頌換回來的那一兩銀錢,他也沒有急著收回錢袋,隻是狀似好奇地問道:“雲少俠平日裏都是由和少俠來照顧嗎?”
和頌聽聞此言笑得開心極了,圓溜溜的雙眼都笑得眯成了兩條縫,“鍾捕快可別叫我少俠,您這麼叫可實在是折煞我啦,叫我和頌就好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我雖然一直呆在內門裏,但其實資質差得很呢,當初原本也是要被送往外門學做生意的,後來可能是掌門看我還算老實,就把我派去伺候雲師兄了。”
雲修沒有聽他們說話,他將手上一直拿著的那把竹簽又遞給攤販,鍾離敘才注意到那攤販腳下的竹筐裏已經存了許多折斷的竹簽和其他的垃圾,顯然是這攤販將附近人家丟棄在地上不要的垃圾都收了起來。他這才想起曾經聽師父說起過,這興北縣雖然隻是個小縣城,卻被歸一派管理得很好,而且歸一派行事素來有些與眾不同,就連掃大街這種小事,也要由這街上所有的住戶和攤販都加入進來,將自己周身的這一小片地方整理幹淨,不得有置身事外之人。
或許那些常來常往的江湖豪客並不在意這種小事,可鍾離敘身份卻有些不同,多年的耳濡目染令他知道那些鮮為人知的治世之道常常便是隱藏在看似平凡的普通百姓日常的生活當中。這件事雖然無法上升到治世的高度,卻足可以看出那些存在於歸一派的處事方法中合理的、睿智的東西。
三個人總算離開了那個賣糖葫蘆的攤販處,信步閑逛地向前走去。和頌卻好似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絮絮叨叨地講起來:“我八歲入得歸一派的山門,到今年七月,就已經整好五個年頭啦。雖然名為弟子,稱呼雲師兄也是叫師兄而不是少爺什麼的,但其實我是把雲師兄當成自己的主子的……”見到鍾離敘望過來的眼神,他笑著擺擺手,“鍾捕快你別多想,我才沒有什麼不甘心啦,怨恨啦這種情緒呢!其實我是很感謝師兄的。我從小家境貧寒,爹娘卻很疼愛我,後來娘親生病,我爹實在是走投無路,這才將我賣到歸一派。一來能換些錢給娘親治病,二來也是期盼我能有個好出路,至少能養活自己……如果沒有師兄的話,我恐怕已經被送到不知道哪個店裏,從小學徒做起,根本攢不下什麼銀錢。師兄雖然看起來冷漠,但其實對我很好……”他的聲音逐漸有些黯啞,眼中的光彩也不再那般明朗,“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來我缺錢用,我去了沒幾個月,就把之前所有的月例銀錢都給了我,還告訴我讓我以後都自己去取……你別看師兄從來沒用過這東西,但他知道這是對行走在外的人很重要的東西,他隻是不太知道如何用罷了……可是我哪能用師兄的錢呢,更何況因為伺候的是掌門首徒,我自己的月例也不少呢。正是用這些錢,我治好了娘親的病,還為他們買了好幾畝良田,能夠得以安享晚年,他們都很開心,很開心……”
說著說著,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家中的親人,他臉上雖然帶著笑,眼中卻積蓄起淚水,略微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正想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淚珠,卻見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上握著白色的絲帕伸了過來,下意識地一抬頭,便看到那雙平靜而冷淡的雙眸。不知為何,原本欲滴未滴的眼淚瞬時便流了下來,和頌匆匆抬起左手遮住眼睛,右手緩慢地握住那隻修長的手掌,沉悶的聲音自手掌間傳來,“師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