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能怪罪姐姐,一直到鬥琴開始前,姐姐都不知道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為了引誘他出來……”
“不要說了。”野人輕聲阻止姚修彥焦急的辯解,他深深歎息一聲,出口的聲音那般沙啞,“再說下去,我就真的無地自容了。”
他如何聽不出來呢?她說她遇到了那麼多幫助她的人,可是傷害過她的人,卻一個也沒有提起。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孤身行走在外,會遇到多少苦難,多少欺騙,多少傷害,這些她統統都沒有提起。甚至西域一望無際的沙漠,危險貪婪的狼群,那般艱險的地方她居然也敢孤身一人闖過。
他在西域的時候的確聽說塔裏大叔救了一位中原姑娘,還去看了一下。塔裏大叔說,那位姑娘似乎和馬隊走散了,一個人陷入狼群的包圍裏,靠著火把和狼群對峙,塔裏大叔他們趕到的時候,她身上已經被狼群撕咬了多處,血流了一地,居然就是不肯倒下,火把上微弱的火焰根本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狼群卻被她的悍勇所威懾,一時不敢貿然攻擊,明明是個纖弱的中原姑娘,居然比大漠的姑娘還要堅強勇敢。他看著那位陷入昏迷的姑娘也不禁感到佩服,坐在旁邊聽罕古麗說她一直在睡夢中說著什麼,罕古麗聽不懂中原話,就問他這位勇敢的姑娘在說什麼。他仔細看了看,那位姑娘已經虛弱得發不出聲來,隻有嘴型上能看出她在說著什麼,他懂一些唇語,還記得那位姑娘反複說著“先生”,“我好累,就要追不上了。”這樣的話。
他第二天再去看她,她已經能慢慢睜開眼睛,但還是虛弱得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她一見到他,就瞪大眼睛,渾身都顫抖起來,他那時候隻以為她是被他滿身風塵,邋遢的形貌嚇到了,不一會就告辭出去了。後來還聽罕古麗說他出去之後,她便不停地掉眼淚,那種無聲的哭泣直看得罕古麗這樣直爽彪悍的大漠姑娘心裏也痛惜起來,直問她是不是哪裏還疼著,她卻隻是看著帳篷外麵搖頭。那個時候倘若他肯留下來,仔細問問她為什麼哭泣,聽一聽她的故事,看一看她那雙滿是執念的眼睛,是不是就可以讓她少受一些苦,少走一些路了呢?
而這些苦難,隻被她笑著一語帶過,她那時明明清醒著與他錯身而過,心中的絕望與失落可想而知,卻被她說成是迷糊當中的錯覺,隻為了讓他心中好過一些嗎?他明明沒有教導過一位跛腳的姑娘,她的腿也必然是在這期間廢掉的,她卻也隻字未提。
兩個多月前,他還在距離此處千裏之外的塗州,她卻被人擄來賣進了青樓,這麼遠的距離,也不知中途被人轉手了幾次,倘若不是遇到了姚修彥,也不知還要遭受到怎樣的苦難。她說她在追尋的路上是幸福的,可是剛剛的琴音裏明明充滿了等待的絕望,一次次錯過的懊悔和無奈已經令她身心俱疲了吧?
如果他這次沒有來的話,她已經打算放棄了吧?因為自己的緣故,麻煩了那麼多幫助過她的人,現在卻要一個少年冒著得罪一整個縣的鄉紳富賈的風險,隻為了一個不一定能實現的期望,這一定是她最不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