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往事
幾人在堡主夫人的引領下進了一處待客的偏廳，侍女上了些茶點便躬身退了出去，僅留下一位年齡略大的仆婦在一旁伺候，顯然是伺候堡主夫人多年的心腹。
屋內比起外麵果然溫暖許多，夫人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緩聲慢慢說起那些陳年往事：“當年薛家出事的前幾個月，夫君的妹妹明敏突然帶著弘新和佩蓉悄悄地回娘家來了。那個時候，閆家和薛家的恩怨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夫君他就這麼一個親妹妹，自然不會將她拒之門外，於是秘密地安排他們住下，還囑咐堡中人不得傳揚出去，更不許任何人議論此事。夫君平日雖然一向刻板嚴肅，但其實骨子裏是個很仁德寬厚的人，那還是我頭一次看到他那般嚴厲地對待下人。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明敏雖然擔心，但是薛府一直也沒有傳來什麼壞消息，便想著也許是沒事了。可是當她收拾了行李正想帶著兩個孩子回去的時候，突然就聽說薛府被滅門了……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渾渾噩噩的很，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相信薛家那麼大一個府邸，二百多口人，居然……”
夫人深深地歎了口氣，冰涼的手指撫摸著溫熱的茶杯卻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她繼續說道：“明敏一下子就病倒了，每天夢裏都叫喊著她夫君的名字，拉著兩個孩子哀哀地哭。那時佩蓉剛滿一歲，明敏每天哭著也沒精神照顧她，又不肯放開孩子，我隻好找來奶娘擠出乳汁，輪換著用米湯喂養她，現在她都出落得這麼大了……
後來六扇門的人突然找來，說那個殺害薛府滿門的凶徒正向著司空堡殺過來，讓我們盡早做好準備。我們一時都怕極了，夫君他馬上召集了府上所有人，關閉所有出入口，不準任何人出入，然後聯合六扇門派來的高手嚴陣以待。那幾天真是睡也睡不踏實，就害怕像薛家人一樣在睡夢裏死去了。好在沒幾天後，六扇門就傳來消息，那凶徒已經被一位宗師高手製服，堡中上下這才歡欣鼓舞，齊齊放下了心來。
後來……後來不知怎麼，明敏就變了。她是夫君唯一的妹妹，原本兄妹二人感情很好，和我這個嫂嫂也是關係融洽得很，剛剛聽聞噩耗那段時候，我天天陪在她身邊安慰她，畢竟還有兩個兒女要照顧，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結，對我也越發親昵起來，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幾乎可說是親如姐妹。
可是當一切都塵埃落定，那個凶徒也落網之後，明敏突然又開始不吃不喝，渾渾噩噩起來，無論我怎麼勸說，她都不肯再向我吐露心聲，再過了不久，她就突然搬去了佛堂。
那個佛堂還是婆婆在世的時候建的，已經好些年沒有人煙了，房屋破舊得很，她也不在乎，想不到這一住就是十五年。
她渾渾噩噩的那段時候幾乎沒怎麼管兩個孩子，所以弘新和佩蓉小時候幾乎是我和夫君帶大的。也許是憐惜兩個孩子從小便沒了父親，夫君對兩個孩子寵愛到了極點，甚至幾乎可說是溺愛。就算是我們的獨子宗兒，自出生起他也從來沒有抱過一次，可是那兩個孩子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地鬧著玩，他也毫不在乎，兩個孩子要什麼也從來不會拒絕。
就這麼過去了五年，有一天明敏從佛堂裏出來，看到兩個孩子在花園裏玩耍，也許是天生的母性，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的一雙兒女，可是兩個孩子都不認識她了……”
她說著又是歎了口氣，感慨道：“其實我也很能理解，哪個母親看到自己的孩子不認自己了會不傷心欲絕呢，她當時幾乎瘋了一樣地揪著兩個孩子讓他們認自己。可是弘新從小就被養成了一個小霸王，不僅不認她，還對她拳打腳踢，罵她是瘋子。也許是傷心到了極點吧，她不再管弘新，隻帶著佩蓉回到了佛堂，從此就在佛堂裏自己教養佩蓉。
我不知道她是怨恨十五年前司空堡沒有及時幫助薛家，還是怨恨我們將她的一雙兒女教養得不肯認她為母，總之我們的關係就這麼惡化了起來，佩蓉也不知不覺開始怨恨我們，認為她哥哥被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都是我們的錯。
我不知多少次和夫君談起過此事，夫君也曾狠下心來送弘新去最嚴格的學堂上學，可是不到一個月，學堂的先生就來信說，弘新在學堂裏不吃不喝，每天哭鬧著要回家。我和夫君偷偷去看他，才發現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居然一下子就瘦了許多，原本總是精神洋溢的小臉懨懨地耷拉著，和學堂的其他學生都隔離開來，自己獨自坐在角落裏。一看到那個場麵，我心裏真是好似刀割一般疼極了，夫君馬上就做下決定，接弘新回了堡裏。從那以後，夫君請來好多知名的先生想要好好教導他，可是不知為什麼，先生一個個來了，又一個個走了，沒有一個能留下來悉心教導他的，弘新就這麼慢慢地……
原本夫君在的時候，因為他平日的威嚴，弘新也還不敢太過胡作非為，可是夫君一去了，他就變本加厲地胡鬧起來。佩蓉身邊有個大丫鬟一直很得弘新喜歡，夫君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是這次弘新難得表示願意安下心來娶個女子為妻。司空家一向家規森嚴，家中子弟但凡娶妻，除非直到四十歲都不得子嗣，否則是不準許納妾的。弘新從小長在堡裏，應該很明白這個家規，所以夫君想著也許他這次確實想要定下心來成個家了。因此，雖然那丫鬟身份低微，夫君還是同意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