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某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根據薛某的了解,太原城內使用機器設備生產的廠子、煤礦有六十八家,日後隻能越來越多,而不會越來越少。這一點,相信葛兄也必會認同。”
葛嘯天不置可否。
但他眼眸中明顯掠過了一絲驚訝。薛念祖竟然將太原城內有多少家使用機器的廠子都查了個一清二楚,這說明他並購電廠的行為並非一時心血來潮。
“這還隻是太原,放眼山西全省,數目更大。現如今各家都自備發電廠,供應自家使用,代價高昂。而若能有公用電廠供電,相信誰都不會再自建電廠了。”
葛嘯天冷笑:“你說的這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你可知道為什麼昌盛電廠還是會破產倒閉,而山西商界也無人肯接手這家電廠嗎?根子就在於整合各家難,市場推廣難,遠程供電至少以當下的技術無法實現。”
薛念祖笑著反問:“洋人能做到的事情,咱們為什麼做不到?技術的問題,可以引進西洋人的技術,遠程輸送的問題,可以通過官府的倡導推動而解決。譬如在北平、上海這些大城市,葛兄說的這些還是問題嗎?山西有山西的現狀,但如果我們因為艱難就不去做,山西的電力供應何時才能起步?沒有電力供應作為支撐,工業興國是不是一句空話?”
葛嘯天被薛念祖反問得啞口無言。
“當然,這很難一蹴而就,可能需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也就是說,葛兄所言電廠三年之內難以盈利的觀點,薛某是認同的。但一時不盈利,不算什麼,我們做人做事要放眼長遠,尤其是供電關乎國之命脈,長遠而言,經營電廠所得之利益必將十倍百倍於今日之付出、之投入。”薛念祖揮了揮手。
葛嘯天撇嘴:“那是以後的事情了,我就怕你的電廠堅持不了太長遠。”
薛念祖又笑了:“我還有一個問題請教葛兄:既然供電不賺錢,接管這家電廠擺明了是賠本的買賣,那麼日本人為什麼還要不惜耗費重金進行收購?”
葛嘯天呆了呆,日本人為什麼並購的問題他還真是沒有仔細想過,薛念祖問得有點突然。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路人皆知。日本人寧肯花高價賠本經營電廠,圖謀的無非還是長遠,想要掐住咱們的經濟命脈。葛兄,可以試想一番:若五年後、十年後,山西的電力供應牢牢控製在日本人手裏,咱們的民族工業處處都要仰日本人的鼻息才能生存,你我將情何以堪?”
薛念祖拍案而起,聲音凜然:“薛某人無法坐視日本人的陰謀得逞。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若將運昌隆這兩年營運所得之利潤,拿出來為國為民出點微薄之力,薛某又有何吝惜?我覺得值了!如此,葛兄還要嘲諷薛某此番是為了沽名釣譽嗎?”
葛嘯天臉色一變。
“薛某接過這家電廠,已經做好了數年不間斷投入的思想準備。而且,我還意欲嚐試在太原推廣民用的電力供應,哪怕是賠本供應,我都心甘情願。隻有讓太原城的普通百姓受到電力供應的實惠和好處,供電才能得到坊間的響應、官府的支持,才有可能大麵積推開。到了那時,太原城內夜間燈火通明如同白晝,機器轟鳴遍地開花,何愁工商不振興?”
“葛兄才識過人,學貫中西,精通商道,可願意幫薛某達成這等夙願?!”
葛嘯天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微微漲紅,他長身而起,深深凝望著薛念祖,爾後,長揖下去:“薛東家的見識、境界、格局遠超葛某,今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承蒙薛東家厚愛,若你能堅持今日所言、不為一時盈利而論短長、甘心為開啟民智和實業興國做鋪路石,葛某必願意追隨君後,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