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太郎是回來了。
與石野太郎一起來的還有日本國駐華使館副公使宮本一郎,盡管山西抵製日商日貨的輿情鼎沸,但出於外交禮儀和上頭的壓力,山西省行政公署最高長官大人還是安排副手顧俊宇與省督軍府參議周繼堂兩人出麵接待宮本一郎一行數人。
日本人來太原城的當日,北平國府教育部次長馮玉山乘火車抵達太原。
宮本一郎與顧俊宇及山西行政公署相關官員一並到火車站迎接馮玉山,因為馮玉山來得倉促,省裏沒有來得及組織歡迎活動。或者,壓根就不想組織歡迎儀式罷了。
顧俊宇在山西大飯店宴請馮玉山及宮本一郎。眼見這位北平來的教育部高官似乎跟宮本一郎這些日本人異常熟絡,奉命參加宴會的秦烈眉頭一皺,扭頭衝周繼堂壓低聲音道:“周參議,馮玉山和日本人一起來太原,究竟意欲何為?”
周繼堂笑了笑:“秦副官,我聽說是日本人跟北平的教育部聯辦了一個教育交流計劃,教育部每年從各省抽選50名學生赴日留學,為期一年半,所需費用由日本人承擔。跟前期咱們山西的留日預習工科生有點類似。”
秦烈眉頭更緊:“日本人竟然這麼好心?我實在是不信。教育部也是荒唐了,官辦提倡鼓勵中國學生去日本留學,這些留學生將來難免要受日本人的蠱惑,回國後就成了為日本人跑腿辦事的奴才,太原保商會的人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
周繼堂苦笑:“秦副官,留學日本不是壞事,會不會忘本、投向日本人,其實還要看個人。”
秦烈撇撇嘴:“去哪國留學不好,非要去日本?”
“秦副官,作為教育部跟日本人聯合搞的所謂中日友善教育計劃的一個組成部分,這一次,日本人還要給山西大學無償捐贈五萬大洋,設立援華貧寒學子助學金,不管日本人居心何在,這筆錢實實在在拿出來,咱們不要也是白不要呐。”
秦烈哦了一聲,他覺得周繼堂說得也有道理。
日本人捐贈助學或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但實打實的五萬大洋注入山西大學,對這所官辦大學及其學子終歸是有些好處的。
但秦烈旋即又皺眉道:“周參議,日本人真的是無償捐贈,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周繼堂深吸了一口氣:“宮本一郎倒是提了一個條件,說是要求行政公署在南街和開化市場那一帶劃撥一塊地給日本山西總商會,日本人要官辦聯營建一家大型麵粉廠,行政公署已經同意了。”
秦烈眉梢猛地一跳:“南街和開化市場一帶?具體什麼位置,周參議可知否?”
周繼堂搖搖頭:“具體位置周某不知,秦副官要去問顧大人。”
秦烈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心頭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果然不出他之所料,日本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打著中日友善和慷慨助學的名義,其實還是狼子野心、圖謀不軌。
翌日一早。
太原市政廳和工業局聯合給運昌隆下達了正式文書,勒令運昌隆電廠一月內搬遷改造,將原址騰出來,以電廠為中心的一塊地皮,已經被官方劃撥給日本駐山西總商會建廠使用。
薛念祖剛起床就得到了這個消息,他急匆匆帶著順子趕去電廠時,發現電廠已經被太原市警察局的人進駐接管,石野太郎在太原工業總督辦黃旭升的陪同下,正大搖大擺地跟葛宏的人在交涉。
而電廠門口,則張貼著官方的正式文書,鮮紅的大印如此刺眼。
黃旭升也出自晉商名門,是太原黃家的二少爺,不過在衙門任職。葛宏從黃旭升手裏接過官方文書,看了看臉色驟變:“旭升兄,電廠所在地皮屬於私有,衙門怎麼能說收回就收回?”
黃旭升淡淡一笑:“葛老弟,這是行政公署的政令下達,我們也沒有辦法。再說了,也不是說就無償占了你們的地皮,在城外已經給你們劃撥了更大的一塊地方搬遷電廠,算是跟你們等價交換,你們也不吃虧。”
葛宏怒道:“電廠搬遷哪有這麼容易?搬遷去城外,相當於是建一家新電廠,勞民傷財,投入巨大,我們的損失誰來承擔?衙門還是日本人?”
黃旭升扭頭掃了石野太郎一眼。石野太郎傲然一笑:“我們石野商社念在中日友好互惠互利的份上,可以友情資助你們電廠五千大洋的搬遷費,但是請你們務必要在一月內搬遷出去,不要耽誤我方建廠。”
葛宏望著石野太郎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揚手指著石野冷斥道:“石野太郎,欺人太甚!你們日本人要建廠哪裏不能建,非要占了我們電廠的地皮,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我告訴你,我們拒絕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