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太郎撇撇嘴,微微退後兩步。
黃旭升歎息一聲,上前一步,扯了扯葛宏的衣襟:“葛老弟,我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旁,黃旭升聳聳肩道:“老弟,聽我一句勸,胳膊擰不過大腿,省裏已經答應了日本人,政令下達,你們若是抗拒不執行,後果不堪設想。”
“日本人是有些別的居心……這個你我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上頭,其實也未必就是傻子。但這一回日本人動了北平的關係,給了省裏不小的壓力,你們還是吃點虧顧全大局吧。”黃旭升又道:“千萬不要讓我難做,上頭可是說了,若是你們膽敢抗拒,必將嚴懲不貸!”
葛宏跺了跺腳,神色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商不與官鬥,也鬥不過官。做生意的商人,在掌握權力和槍杆子的衙門麵前,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薛念祖緩步而入,石野太郎扭頭瞥見他,忍不住陰森森冷笑道:“薛老板來了,薛老板——這一次真是對不住了,我們相中了這塊地,希望你們能讓出來給我們建廠。”
薛念祖已經弄清了這場危機的前因後果。在來的路上,他繞道去了一趟秦家,從秦烈口中得知,日本人這次以捐贈五萬大洋為幌子,金錢開道、外交施壓,迫使衙門讓了步。
這讓薛念祖意識到,一場危機悄然來臨。
電廠根本無法搬遷,不在於花多少錢或者損失多少錢,而在於一旦去了城外,電廠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現階段,從城外往城裏長距離輸送電力,無論技術還是成本,都是暫時無法做到的。至於石野太郎意圖占用這塊地皮,估計不是建麵粉廠而是上電廠。
薛念祖心內怒火熊熊,又無比的悲哀。
石野太郎終歸還是看穿了問題的本質——他動用了官方的威壓,相當於是扼住了運昌隆的死穴,薛念祖有天大的能耐、再高深的手段,也無法破解弱國無外交的宏觀困境。
薛念祖神色冷漠,沒有理會石野太郎,而是衝黃旭升拱了拱手道:“黃大人,這塊地皮是我們電廠的私產,衙門無緣無故侵占私產,天理何在?律法何在?”
黃旭升撇嘴冷笑:“薛東家,這塊地皮,衙門依法征用,劃撥其他地皮與你們等價交換,合情合理合法。你要好好掂量掂量,抗拒執法的後果。好了,我們先撤了,希望你們按期搬遷出去,不要讓我難做。”
……
晚間。黃旭升突然秘密到訪運昌隆太原代辦處,非常委婉地代表日本人提出了石野太郎的建議:石野太郎可以花五萬大洋從運昌隆手裏買過這家電廠,至於衙門給運昌隆劃撥的另外一塊地皮任由薛念祖自行處置,建酒廠也好、建電廠也罷,都無關緊要。
“薛東家,恕我直言,既然此事已經無可挽回、不可抗拒,不如就收下日本人的五萬大洋,這樣至少運昌隆也沒有損失。否則,電廠最終還是免不了還是要關門,而你們也拿不到錢,這筆買賣怎麼算,我想薛東家應該比我清楚。”
薛念祖沉默不語。
黃旭升皺了皺眉:“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薛東家給個話吧。”
薛念祖拱了拱手:“黃大人,能否讓薛某斟酌兩天?”
黃旭升大笑:“這樣也好,薛東家是聰明人,自然應該知道怎麼做。我等薛東家的好消息。”
黃旭升也不廢話,徑自起身就離席而去。
薛念祖望著黃旭升離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很顯然了,黃旭升這樣的太原官僚肯主動為日本人說話,明擺著是收了石野太郎不少好處。
馮鵬遠聞訊趕來,義憤填膺:“兄弟,官府崇洋媚日,簡直豈有此理!日本人明擺著居心叵測,可歎衙門的人居然還助紂為虐,真是可悲可恨呐!”
薛念祖臉色陰沉:“鵬遠大哥,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過,我寧可將電廠付之一炬,也不會賣給日本人。”
李舜匆匆進門:“東家,秦夫人和秦副官到了。”
薛念祖霍然起身:“快請!”
薛念祖起步去門口迎接,秦佩玉和秦烈姐弟已經並肩走了進來。秦佩玉的臉色也不好看,日本人突兀來了這麼一招,也讓秦家措手不及。而正因為措手不及,所以疏通斡旋起來已經有些馬後炮的味道了。
似乎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