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隨將飯湯喝下,用布帛擦了擦嘴,一旁的丫鬟立刻端上銅盆給他洗手,他用手輕輕一沾拿水,像是心思已經不在,道了句輕飄飄的“喔”。
李君隨問道:“她平日可在?”
老婆子回道:“不,趕集時她才會來。”
“這樣啊……”
斷橋是個好地方,有著白堤,橋墩,後麵就是一片湖山,春日的時候有著柔柔的柳絮,夏日時依舊楊柳依依也可以有著幾分涼爽的氣,秋日時分柳樹落了葉,光禿禿也有幾分蕭瑟的情形,冬日的斷橋被霜雪覆蓋,落得白皚皚的涼氣,孩子們喜歡在冬日的時候打雪仗,過年嘛,終是該紅色白色的夾雜著,看起來清冷裏有著一絲熱氣。
自打李君隨聽過豬肉西施的名號,便終日惦念著,好不容易等著趕集,心急火燎的便跑去斷橋邊,眼巴巴的望著,隨行的小廝瞧著公子的模樣,暗自揣測道:“公子可是看上那姑娘了?”
“姑娘?”李君隨反問道,“這哪裏是姑娘?你瞧瞧她的身手,這他媽分明是漢子啊!!”
小廝瞧去,那姑娘,手起刀落,豬肉在她手上瞬間變得脂肉分明,白花花的肉塊她都不用稱,用白白胖胖的小手一掂,小嘴一開,便是斤兩分明,從沒有聽過她有缺斤短兩的事情,一個瞎姑娘在這一地界混得也開,一把閃亮亮大屠刀,人送外號“豬肉西施”。
小廝道:“天,這姑娘好生厲害!雖然眼睛瞧不見,心中卻明亮極了!!”
李君隨眼睛隨著她,讚歎道:“假女人,真漢子!”
小廝雖然無語,心上卻是默默地出著主意道:“公子,你幹脆賣肉去!”
“賣肉?你居然叫本大爺去賣肉?君子遠庖廚,懂嗎?”李君隨這樣說著,心裏卻是突突直跳,一顆心仿佛要突出來。
這就是喜歡嗎?
大概不是吧,若是心上這樣突突突的跳,會不會……死?
小廝斜眼笑道:“去見見姑娘也好啊!”
李君隨一下子炸了毛,躲在樹後麵一把折扇遮了臉,喝道:“我我我……為嘛要去!?”
小廝從小和他一起,心中明亮至極,便冷言道:“莫不是公子這樣膽小?有本事你就去呀!!”
李君隨與小廝情同手足,平日裏也不會與他的不守規矩計較,倒是頭皮一麻,中了他的激將法,道:“去就去!老子這就去!!”
說著,畏畏縮縮的拿折扇遮了臉,剛走出兩步才發現,對方是個瞎子,反正也看不到臉,就幹脆……
他立在她麵前,一張臉紅得比那院子裏的柿子果落到地上還要紅,折扇抖得像篩子一樣。
而她依舊是圓圓討喜一張臉,淡色的眸子盯著他,卻不能完全聚焦,在她的視野裏,她的麵前停著一大團紅色的物體。
他臉依舊紅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遠處的小廝看著少爺這個樣子,心中暗暗為他鼓勁。
她吳音軟腔帶著糯糯的口音問道:“你要買什麼?”
突然聽見她的聲音,心中揣了瘋兔子一樣,不知道為何來了一絲恐懼般的緊張。
他聽見自己用著難以言喻的顫抖說:“姑……姑姑姑……”
她將殺豬刀往案板上一插,聲音提高了些,道:“我這裏不賣雞!”
他的臉漲得通紅,看起來快要哭了,他依舊用著顫抖的聲音和著哭腔道:“不不不!!是……娘……娘娘娘……”
遠處的小廝一掌拍在樹上,恨鐵不成鋼的咬牙。
李君隨自己也都要哭了,自己從來不結巴,怎麼到了這裏就……哎……
她雙手抱胸,淡色的眼瞳瞪得越發通圓,驚恐道:“哪裏來的混小子?本姑娘可還是黃花大閨女!!”
說著一把屠刀逼到他麵前,他看見光亮的刀上的自己通紅的臉,一行鼻血就這樣“嘩啦”流下來。
天啊,好丟人……
李君隨掛著兩行鼻血看著她聳動的鼻尖,依舊是圓圓的,小巧精致。
她淡淡的說:“你身上怎麼有血腥味?”
他將鼻血在綢緞衣服上一擦,裂開細細的貝齒,傻乎乎一笑,道:“沒事,沒事。”
小廝終於看不下自家少爺的模樣,從樹後走出來,將他往背後一拉,道:“姑娘,前幾日我們在你這買了肉,感覺好極了,今日又來賣肉了,請給我們一刀肉。”
她接過錢,白刃一現,將肉用油紙包好了遞給他,道:“下次賣肉直說便可,你們家這小廝可真結巴!”
小廝嗬嗬一笑,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她淡淡的盯著遠處,道:“花家二女,花團雪。”
原來她叫花團雪……李君隨念著這個名字,一臉癡呆的笑著回了家。
三人看著他進入那棟掛著紅色燈籠的門府,有些感歎。
故人今已逝,情景猶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