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建福宮內。
男子靜默的聽著楊錫的話,久久站立,沒有開口說話。
在楊錫以為殿下不再言語的時候,朱瞻基才收回了眼中的無限綣戀道:“機關算盡?本王早該想到,聰明如狐的她,又怎麼會一無所知,隻是她對我存著戒備之心,什麼也不說而矣。奪嫡之爭,曆來都是不成皇變成亡,沒有退路。”
楊錫漠然道:“她既然承認她就是駱冰卿,殿下何不請旨封她做儒人?諒她也不會抗旨不尊。”
朱瞻基苦笑道:“當年能請旨封她的時候,本王不想強迫於她,想著給她時間,讓她想清楚,甘願嫁給本王。隻是這一錯過,便再無可能。”
楊錫一臉驚愕與不明所以。
隻見當權的男子神色蕭索道:“她清楚的知道,本王不會舍棄這萬裏江山,更不可能棄皇統祖訓於不顧,而皇家,又怎能容得下一個開青樓的女子為儒人,甚至是未來的貴妃?她,為了躲我,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楊錫幽然一歎道:“殿下是說,她,是為了躲避殿下再次召她入宮,故意開青樓破壞自己聲譽?如果不召她入宮,豈不是隻能看著她與沐斌雙宿雙棲?”
朱瞻基歎然道:“ 鄭和下西洋回京在即,據報,帶回了近三十個國家的公卿侯爵,四十個國家的覲見手紮,是曆年萬國來朝之最,如果猜得沒錯,這些人,都與駱冰卿,不,都與梅妙燈,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如今的梅妙燈,早己不再是過去的駱冰卿,手裏撐控著眾多官員的密秘,有數不盡的財富,與各國往來甚密,多個國家都有她的分支聚點。如果本王猜錯,她隨時逃離大明的路線就有十多條。而黔寧王府,在雲南為政多年,對我朱氏忠心耿耿,手握三十萬虎狼之師,沐斌又是沐晟唯一的子嗣,在沐家軍中威望也很高。此時,本王不僅不宜和二人鬧翻,就是將來恐怕也是投鼠忌器。本王唯一慶幸的是,他與她,與本王有著共同的敵人,隻要本王不將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永遠是大明的好臣民。”
楊錫默默的低著頭,眼色迷茫,不知在想著什麼。
朱瞻基臉上一片陰深之色,他與她,逼著自己在江山與美人之間做選擇,自己,似乎也隻能這樣選擇。
那樣狡黠衝動、愛打不平的女子,竟然在知道自己算計了金達和儀琳之後,在自己身邊隱忍的這麼多年,此刻,讓朱瞻基的心情,不知是該感激還是該驚悚了。
既然他們不想做金達和儀琳,替自己做了選擇,那麼,自己焉能靜靜的看著他們你儂我儂的過小日子?
現在,本王也要你們做出選擇。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既然得依仗黔寧王府,本王當然得給討份封賞,沐將軍詐死歸來、神勇無敵,當年已經追封了從三品虎毅將軍,少夫人獨自留守金陵,初至北京,堪稱賢女典範,就向貴妃處幫討個誥命夫人吧,其賢良淑德要詔告天下。”
楊錫暗挑了大指,殿下果然聰明如狐,一招表麵封賞,實則絕地反擊。
相熟的人都知道,燕喃在五年前就有她的驕傲,五年後更是華麗逆襲,屬下無數,財富無數,在北京城跺一跺腳,比尋常的伯侯還要牛氣幾分,讓她做小妾,還要向張璃若伏低做小,那簡直是比讓北京城六月飛雪還要難上加難。
沐斌鐵定是抱了休棄張璃若迎娶“梅妙燈”的主意,朱瞻基偏不如他的意,不僅給張璃若一個誥命夫人,還要造一個虛假的賢良淑德的典範詔告天下,讓沐府不敢休棄於她,就是當一個木偶供著也得供到她死,一生占據著正室夫人的地位。
楊錫走後,宮女琳兒端了一盅紅棗粥進來,小聲通報道:“殿下,儒人見你這幾夜休息不好,早晨又吃得少,便親自到膳房熬了紅棗粥。”
朱瞻基眼色一蘊,讓宮女放下湯盅,問道:“儒人呢?”
琳兒笑得天真浪漫道:“儒人偷偷換了小太監的衣服,去禦花園收南瓜去了。”
朱瞻基不由笑道:“就她古靈精怪,想要南瓜讓下人們送來便是,還要自己去收。”
琳兒施了一禮回道:“儒人說,隻有自己,才能選出殿下最喜歡的南瓜,做出最漂亮的南瓜燈。”
記憶如潮,曾經有一個少女,向自己講述過一個失家之人、用南瓜燈找尋回家之路的故事。
琳兒不禁逾越的問道:“殿下,奴婢將貂領的披風給您掛起來,每年這個時候,您都會與儒人一起掛南瓜燈、鬥蟋蟀的。”
朱瞻基望著蕭瑟的秋景,一個宮女在院子中間,靜默的掃著落葉,如同多年前,那個本來歡脫卻又靜默的小宮女。
即使模仿的再像,她也不過是一個她的影子,又怎會是一個人呢?可是,現在,能陪伴他的,也隻有她的影子。
……